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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电话中决口不提薛家的丧事,连我主动提及都没有接茬,只是问我见过严先生了吗。

我把销魂丸塞进皮包,告诉她没有。

我到达约定的咖啡馆,温姐已经坐在橱窗内等我。

她看了一眼我清瘦的身体,“约错地方了,应该去餐厅督促你吃饭,再这么瘦下去,你不但平息不了公司的事,还会成为他们烧火的柴。”

“有那么夸张吗,我也没瘦多少。”

她唉声叹气,“是啊,不夸张,怎么也比一张纸片胖点。”

我接过侍者递上来的摩卡,忽然睹物思人,想起严汝筠讨厌咖啡,他喜欢茶水,咖啡的味道是他这辈子最深恶痛绝的味道,一丁点都不肯闻。

他这个人十分固执,他是天之骄子,是不可撼动的帝王,他根深蒂固着所有人都要屈服他的想法,这样的想法深埋根植入骨骼,贯穿了他三十七年的人生。

如果他少一丝势在必得的强悍,也少一丝因他母亲死于权势践踏、而疯了一样掠夺权势打压权势的仇恨,他也许不会走上这样一条黑暗的路,抛弃掉曾经金光万丈受人敬仰的自己,更不会让这么多人为他枉死,成为他泄恨的骸骨。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他注定蜕变成魔。

我不敢想保他到底是对还是错,也许我错了,大错特错,一个完全黑化的男人怎么可能回头是岸,他终究还是要与沈烛尘鱼死网破,一年,五年,十年,那一天还是会来。

我不想看到那样一天。

我不想看到自己牺牲了丈夫婚姻成全保住的男人,还是逃不过一枪。

那还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人这样冷酷,这样贪婪,这样记仇。

我不懂。

我爱钱,爱权,为了上位不择手段,我不是不想适可而止,不是不想收手,但我收不了,我被逼到一条死路,后面是湍急的江水,我只能朝前走,我不走就会死,我不想死,我不得不发狠,不得不拖别人下黄泉,不得不接受如此面目全非的自己。

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恶行滔天,我做好了万劫不复的准备,我只是不想在这条地狱之路看到他,我不想。

我幼年贫贱,他幼年漂泊,我们都知道权势可以杀死一个人,将血债掩埋逍遥法外,更知道权势可以肆意掠夺践踏别人,不论对方是否愿意,也没有选择拒绝的余地。

我的家庭毁于贫穷和贪婪,他的家庭毁于人性与阴暗。

如果我们年幼有家,不曾历经沧桑变故,谁不愿意做好人,谁愿意亲手焚毁自己的仁慈善念。

“相比较你绝地求生的狠,我是真没想到严先生的心这样冷。他的妻子家破人亡,独自承受了这么多,就算她是策划这场意外的罪魁祸首,毕竟她已经自尝苦果,他哪怕兴师问罪斥责动手,大不了撕破了脸还是夫妻,也不该这么寡淡晾着她,对女人而言,没有什么比男人的冷战更可怕。薛朝瑰样样出色,她为什么能忍下如此委屈。”

“中国女性最缺乏的就是在婚姻里守住自己的底线,大多数人的想法,丈夫有一些权势和地位,自己把握住这样的男人太幸运,什么都可以得过且过,只要他不离开自己娶别人,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可以理直气壮为他生育,和他共同生活,就足够,其他都可以容忍,而容忍的底线和原则到底是什么,是无限制的。”

“在这段不平等的婚姻关系里,女人早已奠定弱势到极点的位置。没有底线的妻子,只能艰难疲惫守着自己近乎破碎的家庭,丈夫会越来越不重视,认为她毫无个性,理智,尊严,如果这时丈夫外面遇到了红唇陷阱,他更会强烈认为妻子是贪图自己给予她的名分,钱物,优渥的生活,打心里把她当作一个一无是处只会争吵撒泼占坑嫉妒的恶毒女人,而外面的情人反倒是真情流露爱火浓烈,饱受着没有名分家庭的委屈,将女人最宝贵的青春献给了自己,于是一味委曲求全试图挽回丈夫心的妻子,在生活中的位置变得可有可无。当一个人在不在有没有都无所谓时,男人为什么还要回家?这是一个无法改变的恶性循环,终有彻底终止。否则最好的结果也是保持现状,除非妻子做好了战斗到死的准备。”

温姐笑着问我是不是因为已经看透严先生是这样不受婚姻束缚的男人,会在付出了那一纸名分后,对女人的态度发生极致的转变,你不想得不到,也不想得到了亲眼看它变质无能为力,干脆不选择。

我舔了下嘴唇,“薛朝瑰现在这样狼狈,一无所得,是她当初不听荣耀劝告的报应。她以为自己是名门千金,就可以驾驭世间所有她看上的男人,男人会臣服她,疼爱她,顺从她,她知道严汝筠爱她不及她爱严汝筠,可她没想过他薄情到这种地步。一只凤凰遇到所有鸟兽,她都是王,而当凤凰遇到一条龙,她只能称后,任由龙驾驭掌控。”

温姐伸出手将玻璃上蒸腾遮满的雾气涂抹掉,她看向外面长长的街道,街道尽头是拥塞的车海,行人步履仓促穿梭其中,把云层投洒下的阳光踩在脚底浑然无觉。

“说到底不过是女人的虚荣酿制的苦果,再怎么难吃也得咽下去。任何一个女人嫁给优秀能干的丈夫都恨不得昭告天下,享受被人羡慕嫉妒的感受,一旦出了问题,女人还会考虑自己是否能承受得住别人冷嘲热讽,悠悠之口,男人爱面子,女人就不爱吗?为了不推翻过去的风光,在家庭关起门受点委屈,比在世界受白眼指点要舒服多了。”

她将杯中咖啡一饮而尽,苦得蹙眉,“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低头搅拌着杯口浮起的一层奶油,“找个地方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