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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随它去吧(1 / 2)



我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各种情景从眼前闪过,耳朵里也能听见声音,只不过不能有意识地把前后情节完整拼凑在一起,也没什么现实感,好像睡眼朦胧地看着一百米开外播放的黑白电影似的。



自然不是灵魂出壳,我却切实地看到自己的身体被几个男人抬起来。更奇怪的是,我甚至看到了自己磕破的额头上在流血,双眼紧闭的光景,越发的诡异。



接下来相当的时间里,没有现实感的影像都包围着我上下左右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左手腕上插着透明的细管,连接到点滴瓶和架子上。身下的床似乎并不是医院常见的病床,而是豪华的桃花心木质地。



我用可以自由活动的右手摸摸额头,所触之处不是皮肤而是纤维,似乎包着绷带。我尽量慢慢地抬起上半身,端详身上睡衣的袖子和衣襟。



这不是我自己的睡衣——我自己是不会有看起来这么高价华贵的绢质睡衣的。大概是我不省人事的时候谁给我穿上的吧,这么一想,强烈的愤怒和不快立刻袭来。



我拔下点滴的针头。一瞬间,皮肤表面浮现出小小的红点,被我用舌头舔掉了。这样好像很任性很孩子气似的,不过也无所谓了。



我光着脚踩到地毯,小心地在地板上站起来。疼痛在身体各处流窜着,不过远不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也不碍着行动。



离床五步左右的距离有张圆桌,似乎也是桃花心木制的。我衣服口袋里装的东西都好好地摆在上面,钱包、驾照、手帕、纸巾,唯独缺了一样东西——



手机不见了。



我不是全部生活都离不了电话公司的那种人,平常使用的手机也只有非常简单的功能,只有紧急联络的时候才用到。也就是说,现在我处在与外部联系彻底隔绝的境地——房间里也没有电话机。



我站在镜子前,看到额头上包着的白绷带,气色不怎么好,好像不是自己的脸一样。我解开睡衣的扣子对镜观察,当然不是自恋,而是想起了可怕的都市传说:在我睡着的期间,肾脏不会被切掉偷走了吧?



身上有些摔打的淤伤,不过没有什么刀口之类的。我放心了一点,紧接着又觉得这种放心本身就很不是味儿。



冷静点,不能因此而急躁。



我重新环视室内。素雅的英式家具,褐色的墙纸,虽然是西式房间,窗户上却没有窗帘,嵌着日式隔扇,感觉像是大正时代的洋馆房间。



隔扇拉开一条缝,正对着格外厚实的窗玻璃。窗外,青翠碧蓝的色彩绵延不绝,隔扇再敞开一些,就可以透过玻璃眺望森林和天空。天气很晴朗,却没有强烈的日光照进室内。如果此时是下午的话,这个房间大概是朝东或者朝北的吧。



正要把手搭上窗户扶手的时候,背后传来生硬的声音。



我转头去看,几个全身黑衣的男人闯入视野。门倏然敞开,三四个人一拥而入——时间掐算得正好,是房间里有监视录像吗?还是另有别的方法探知我的情形呢?



直觉促使我摆开架势应战,手臂肩膀后背的肌肉却一齐发出无声的痛叫,打消了我抵抗的念头。不过这些男人虽然摆出威慑的态度,似乎没有施展暴力的意图。



越过他们刚劲的肩头,可以看到一位年轻女子的脸。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这肯定错不了。不知道为什么,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拥有金褐色的头发,明亮的碧眼,容貌相当漂亮,身上乳白色的连衣裙顺滑地勾勒出她优美的身体曲线,年纪二十五岁左右。



那女子开口了:



“你懂英语吗?”



我把发声功能切换成英语档:



“懂一点吧……”



“那就好。”



“请尽量发音清楚一点。”



我虽是英语文学专业毕业的,可算不上什么优等生。那位女子点点头,金褐色的头发随之飘动,接着开始向我解释:



“你跟我开的车相‘接触’,倒下了。所以我赶紧把你带到这里,幸好你没有大碍,真是太好了。”



她庆幸我没有大碍,这可以理解。但关于“接触”这件事,她好像并没有向我道歉的意思。



“这里是医院?”



“不,是宾馆。我母亲包下的。”



“什么宾馆?”



“嗯,叫什么来着……”



我观察着她的表情,似乎没有编谎的意思。与其说她真的不知道宾馆名,更像是她对此一点都不关心不在乎。不能说她头脑不好,我却总感觉她的反应有一点微妙的迟钝。



“你叫什么名字?”



听她一问,我答道:“准·一·郎……”



对她来说很难发音吧。我的名字又不合国际标准,驾照上也没有罗马字音,想必她也不认识汉字,至今为止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呢。



我额头左侧一瞬间感到尖锐的疼痛。伤口大概就在那个位置,痛觉开始慢慢复苏了。



“那你的名字呢?”



“阿特米西亚(Artemisia)·罗特里奇。”



楞了一瞬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么说,你的母亲就是梅拉·罗特里奇,UFA的所有人?”



罗特里奇这个姓好像不常见,至少同一时期同在轻井泽包宾馆的人物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怪不得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亲眼见过这位名叫阿特米西亚的女子的母亲,就在几小时前。母亲跟女儿长得像也没什么稀奇,我眼前的这位就是大约四十年前的梅拉·罗特里奇呀。



“嗯,是呀。”



她回答得很简短,没什么热情,对母亲的感情有什么内情也说不定,不过现在总不是深入了解的时候。我用手拉起衣襟:



“那个,这身睡衣是……”



“很合适你呀。”



阿特米西亚露出笑容,“尺寸正合适,太好了。只是现成的而已。”



我想起凉子的话,“适合英式西装的身材”,也算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吧。



“那,我的衣服呢?”



“弄脏了,送去洗了。”



“谢谢。”



这种情形有没有必要道谢有点微妙,我就这么说了也没关系。毕竟双方立场不平衡,我并不能确信得到最善的待遇。



“衣服无所谓。不过为什么不送我到医院,要到这里来?”



“跟日本的医院相比,这里可靠多啦……”



“你这么想的吗?”



“莫沙医生说的。”



“我又不认识这个人。”



可能从声音里听出了我的生气和讽刺,那几个男人耸耸了身体。一声故意似的咳嗽把他们的阵列分成两半。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在那里了,一个白衣老人出现在我面前。不,因为他的头发和刷子似的唇须都是灰白色的,第一感觉像是个老人,其实可能意外地年轻。他跟我差不多高,身材瘦削,动作敏捷。巧克力色的眼睛从银边眼镜的深处盯着我,那眼神不像看人,而像观察什么实验动物似的。



“我是医学博士斯蒂夫·莫沙,罗特里奇家的主治医生。”



他也不确认我是不是懂英语——不懂英语的人对他来说就不算人类吧。我以沉默应对,自称莫沙博士的这个人不在乎我的态度,继续说道:



“你这人还真结实。除了额头碰破了缝了四针之外,只有轻度的脑震荡和几处跌打伤,连骨折都没有。”



“莫沙医生,别说了。”



阿特米西亚的声音让我有点意外。那并不是敬意和信赖的口气,反而充满了冷冷的厌恶感。



我确实是病人——与负伤无关,而是患有“犯罪调查症”的职业病的病人,因此观察的目光一不小心就落在莫沙医生脸上。一眼望去,他浮现阴笑的嘴唇格外显眼,浓重的鲜红简直惊人,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涂了口红什么的。从外表判断别人不是好习惯,可我忍不住立刻对这位医生起了种恶感。



“不不,阿特米西亚,要是这个东洋人有点见识的话,就应该把话说明白了。罗特里奇家虽然是豪富之家,可以不能随便受人敲诈勒索。这人只能要求适当金额的和解费。我已经给他治疗过了,连诊费也不用花……”



“医生,不用你操心,付钱的又不是你,是罗特里奇家。”



阿特米西亚的声音更加冷峻,医生却没有一点惧怕的样子:



“阿特米西亚,你也是,自己开车要小心一点嘛。像那个奥伯利·维尔考克斯(AubreyWilcox),都是你结识那种臭小子,趁着事故……”



“医生!”



阿特米西亚忍无可忍地喝道,而我心里充满了愤懑。



我的上司药师寺凉子也经常无道驾驶,不知为何却从没造成过人身事故。阿特米西亚·罗特里奇看起来比凉子和顺一百倍,作为驾驶员却比凉子危险多了。不过这世上本来就是危险重重啊。



莫沙博士鲜红得过分的嘴角吊起,阴笑着用下颌冲保镖们示意。他背对着我走开了,保镖们都跟在他身后。房间门打开又关上,只剩下阿特米西亚一个人。



II



“奥伯利?”



阿特米西亚对我简短的问题以一张照片作答:



“这是奥伯利的照片。”



托她的福——也不至于这么说吧,总之我拜览了奥伯利·维尔考克斯的照片。他一头黑色的头发向后梳着,眼睛是暗褐色的,不失为一个英俊男子,不过鼻子好像有点太长的样子。照片上全无表情,看不出其为人性情如何。



我还想再问问有关这个人物的情况,阿特米西亚却突然转变了话题:



“你别介意莫沙医生罗里罗嗦说了一大堆,准一郎,该付的和解赔偿费我会付的,到你完全好起来之前,你就呆在这里吧,什么都不用担心。”



我有点不悦。虽然阿特米西亚好好地解释了,她的行为却弄得事态更糟糕。开车撞了别人,既不送去公共医疗机关,又不向警察通报事故情况,完全破坏了现场,这已经足够构成妨碍司法了。



我叹了口气,把照片还给她。



“这下可真要命了呀……”



我突然凭空消失,药师寺凉子会怎么想呢?一定会误以为我托散步的借口开溜,怒气冲天地找我算帐吧?



随着一阵恶寒爬上脖子,我走到圆桌旁,拿起自己的手表。看来真不是什么大事故,手表都好好地在走动。我确认了一下时间,正好五点钟。记得凉子说了,四点钟前要回去的。而且原因是……



想起来了。



“罗特里奇小姐!”



“叫我阿特米西亚就行了。”



“阿特米西亚,今天傍晚,这家饭店要举办宴会的吧?!”



“嗯,六点钟开始。”



听到她的回答,我只有抬头望天花板了。思考的片断在脑海里以极其炫烂的颜色飞舞着,好像打碎了巨大万花筒似的。



药师寺凉子会来到我所在的这个饭店。作为宴会邀请的客人,这是理所当然的。她不知道我在这里也要来,来了之后可要怎么收场呢?



糟了,这下糟了。



冷汗从我心脏表面喷薄而出。我知道已经触到凉子的逆鳞了,如果恰巧在这饭店里碰上她又会怎样呢?真难以想象——不,真不敢想象。



我急切地对阿特米西亚说



“快让我回去!”



“No,一定要等你痊愈了才行。”



“我能好好地活动,让我回去吧。不然可要大事不妙了!”



“你有工作吗?可是,你都受伤了呀。休息几天不工作是不可抗力的原因嘛,罗特里奇家会给你证明的。”



“你不了解我的上司才会这么说的。”



“上司?说起来,你是做什么的?”



“……公仆。”



一边回答,我一边在内心里感谢上苍。没带警察手册真是太走运了。那东西要是被看见,情况一定更糟糕,现在都已经够棘手的了。



让人困扰的是,罗特里奇家的千金出于自己的善意,更搅得一团乱麻了。



总之,我先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



“我还带着手机的吧,能把那个还给我吗?”



“手机吗,啊,有的。不过……”



“不过?”



“已经坏掉,我扔掉啦。”



“……”



“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买个更好的手机啦。”



面对着我的笑容,与其说天真无邪,反而有一种空洞的感觉。



“劳你费心了。”



我嘲讽了一句,用日语说的,她大概听不懂吧。



要是在药师寺凉子面前这样,她一定会扁我,“装蒜也不要太过分了!”我的上司在各种层面上来说都是不同寻常的女性,但跟我说起来话来总是很对得上线。然而跟这位阿特米西亚·罗特里奇小姐花说话时,不知为什么,总是信号不合似的。



我不认为她的智能有什么问题——日后才知道,她是以优秀的成绩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的。可是,说起话来总是不太搭线。



要凭力气闯出去的话,必须先比较一下战斗力。我正想琢磨那几个黑衣男子的深浅,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保镖之一从外面打开了门,一个年轻的侍女推着餐车走进来。她穿着绿色的连衣裙,系着白色围裙。



那位侍女可能是外国人,黑丝缎一般的头发,小麦色的皮肤,黑曜石似的眼睛,简直像天使一样可爱……



差一点就从嘴里蹦出来的惊叫,在千钧一发的时刻被我压住了。那位侍女用视线封出了我的嘴巴——没错,她就是药师寺凉子的忠实臣下,玛丽安小姐。



“汤和水果都送来了,准一郎,看来已经没必要打点滴了,不过吃东西还是很重要的哦。你把这些吃了,再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来的时候精神就好多了。”



所谓不识好人心,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吧。我都没想回答,只看着玛丽安,她微笑着把餐巾纸递给我。不过,餐巾里夹了一张小小的卡片。我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



“我会救你出来的,要乖乖的哦。”



空了一行又写着:“要收高价的!”



用日文写的,可能是认为美国人看不懂吧。没有署名,自然也没有那个必要。



这样的话,就真的非得靠自己的力量逃出去了。虽然她不会使出黑魔法什么的,不过看来凉子已经知道我被弄走,以救我出去的名义实施二度绑架,先派出了玛丽安打探。大概她接到先遣部队的报告,大部队才会行动吧——所谓大部队,外面虽是倾国倾城的绝色美女,真实面目却是暴跳如雷的霸王龙。



我突然理解了被逼上绝境的剑龙的心境。



一共有四个黑衣保镖,每一个都筋肉纠结的样子。两个人比我矮一些,身体却更壮。大概是海军退役的保镖,或者“民间军事公司”什么的人员吧。赤手空拳一对一可能还有几分胜算,一对四的话,简直是最糟糕的状态了。



不想牵扯玛丽安,还是等她走了以后在行动吧。以我今天的状态来说,最多只能盘算到这一步了。



玛丽安在圆桌上摆放着餐具。汤盘、勺子、叉子、水果刀,大盘子盛的水果有哈密瓜、葡萄、柑橘和草莓。她还没摆完,一个黑衣男子做出了多余的举动——他戴着墨镜,我没有察觉他阴险的目光。



“喂,我看见了,你刚才把什么东西递给他?!”



黑衣男子左手指着我,右手抓着玛丽安细弱的右手腕。不,差点就要抓住的时候他的手突然被甩开了——这美少女侍女才是能把金丝雀活剥了皮的猎鹰呢。



接下来的一瞬间,玛丽安右手握着水果刀,银光一闪,毫不迟疑地抵在了阿特米西亚的颈下。保镖们发出短促的怒吼。也不知是出于天性还是经验,玛丽安对战斗要诀了然于心。那就是,在面对数量众多的对手时,先把握住最重要的人物当人质。



勇敢的美少女侍女以极端的形式把事态推向白热化,即使我这个温厚的和平主义者,这时候也只好打消了稳当妥善解决的念头。一个男人向玛丽安逼近一步,转而冲我扑上来。当然了,他是要以我为人质来对抗“凶恶”的美少女。



毕竟我刚才还躺在床上打点滴,身上穿着睡衣,脑袋包着绷带,难免让单纯的力量至上主义者有点轻敌。



看到对方扑过来的样子,我大大后退一步闪开。闪避的时候,我用右手攫住对方的左腕,下了狠劲一拉,同时用左脚猛扫对方的右脚。



只要他失去平衡,我就赢了。瞬间,飞起半空的对方轰隆一声倒在地板上。为了避免他压到我身上,我的身体转了个方向。



玛丽安华丽地抬起一脚踢向餐车。另外两个妄想去抓他的男人被滑开的餐车猛撞开去,天花板回想着激烈的声音。其中一个翻着跟头仰八叉着地,另一个大头朝下抱着餐车。盘子、刀叉、餐勺散落一地。



第四个人男人痛叫一声捂住脸,是我扔出了盛着高汤的深盘,里面的汤从头浇下。一个黑色的东西从他手里落下,是作为殴打凶器用的甩棍。这东西掉进到所有者自己的脚指甲上,又添了新的痛苦。



阿特米西亚悲痛的视线投向我



似乎我在女人面前总是恶徒……可这只是错觉吧。玛丽安推开阿特米西亚,拉住了我的手。



我们从门口猛冲出去。



III



白色的雾以不可思议的气势无声无息地席卷而来,密密地笼罩在宾馆周围。



听说,从碓冰崖升起的浓雾像天然的冷却剂,可以一下子把温度降低五摄氏度左右。果然,雾气浸凉通体,皮肤阵阵发寒。



随着浓雾的扩散,庭园里各处的灯点点闪烁着幽幽的青光,反而给雾气染上苍白的光晕,勾勒出梦幻般的黄昏美景。



我恍恍惚惚地望着眼前的光景,被冷气一激,差点打个喷嚏,于是用两手捂着脸的下半部分。连这个动作都会引起从胸到背一阵疼痛。



玛丽安从没人经过的职工通道跑过,打开床单储藏室的门,把我安置在里面。



“请在这里等一下,先生。我马上去叫女主人。”



这句法语连我都懂。玛丽安观望了一下左右,关上了床单储藏室的门。



很对不住玛丽安的是,我并不想在那里干等。听到她轻快的脚步声远去了,我立刻钻出储藏室。走廊墙壁上挂的招贴告诉了我这家宾馆的名字。



三笠之森宾馆。位于旧轻井泽深处,从大正时代起到昭和前期都是上流社会的夏季社交场,久负盛名的高级宾馆。曾经封闭过一个时期,后来被外国资本收购,全面装修一新之后重新开始营业——这当然都是导游手册上写的,怪不得是“高雅古典的洋馆”风格。所谓的外国资本,十有八九就是罗特里奇家族出资的。



窗外是绵延的落叶松林和宽阔的草坪庭园。我避开眼目,悄悄地沿着走廊走下去。



到底还是失了平常心——我自己又没做出什么犯罪行为,还不如堂堂正正地走出去,直接去找负责警备的警官呢。事态公开的话,有麻烦的应该是罗特里奇家才对。



如果对手只是罗特里奇家的话,我还能冷静地做出判断。但是,“被凉子抓住就惨了”这种焦虑心理占了上风,误导着我的行为。为什么会有多余的顾虑呢?曾经牺牲在“驱魔娘娘凉子”爪牙之下的人们,必然可以理解我这种心理吧。



我沿着职员专用的通道走到一扇可以转到客用走廊的门前,轻轻推开。有人背对着门站在那里。那人就要转过身来了,黑色的长发轻轻甩动。



我反射性地伸手去捂那个人的嘴,却意识到对方是个女子,赶紧住手。下一瞬间,无数火花在眼前乱迸——我脸上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泉田警部补?”



这个女子轻声惊叫,却是我的旧相识——警视厅警备部参事官,我上司在东大法学部的同学,室町由纪子警视。她拥有白皙的面庞,黑缎似的长发。此刻,眼镜后漆黑的眸子正茫然地注视着我。



“室、室町警视?!”我也愕然了。



“你怎么在这儿?!”



双方提出疑问,不过我觉得自己更有必要解释。



“这个说来话长……”



“也是啊。不过,请尽量简短清楚地解释一下。说不清楚的话,打你那一耳光也不能怪我呀。”



那是自然,谁叫我冒冒失失差点去捂警视厅干部的嘴的。



“我被车撞了,然后被带到这所宾馆,直到刚才一直关在一间客房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