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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1 / 2)



房间烟雾弥漫,看起来一片朦胧。



木场起身开窗,窗框稍微歪斜,无法轻易打开。与其说是施工不良,不如说是房子本身太过老旧。木场每次开窗便想,用古意盎然这个成语来形容这个家再适合不过了。



窗外是一片煞风景的景色,只见空地、电线杆、斜对面的平房与晾晒的衣物、黑矮墙。



一到晚上蛙鸣嘈杂,最近还混着虫鸣。



打开窗户,风吹进来。虽说不开窗风也会从缝隙毫不留情地入侵,但通风性却不见得有多好,冬寒夏暑,这里就是如此糟糕的房间。



望望窗外,又回头看看室内,带着一丝秋意的风穿过房间,再由各个空隙窜逃出去,同时也将停滞于房内、即将腐败的日常一点一滴地带走。



室内的摆设比窗外更杀风景。



茶柜、从不收起的床铺、矮桌、斑驳片片的灰泥墙、没有灯罩的灯泡。



枕旁的烟灰缸里烟屁股堆积如山。堆不下了就产生崩落,烟灰与尘埃双双渗入蹋蹋米中。这样或许没烟灰缸还比较好。



烟吸太多了,喉咙是还不痛,但这感觉不太舒服。不,这两二天都没开过口,或许嗓子已经哑了。



太不健康了,令人想哭。



经过短暂的迟疑。木场最后还是决定躺回床铺。



木场本来是个勤勉的人。直到现在,就算床铺懒得收拾,好歹也从不懈于打扫整理房间。杂志新闻类的依大小分类捆绑,茶柜中的餐具也清洗得很干净。可是这二十天来,木场丝毫没发挥就三十多岁单身男子而言少有的一丝不苟性格。



一个月的闭门思过——这就是木场长达一星期的违抗命令单独行动得来的,东京警视厅赠送的礼物。



如果没被革职就主动辞职。



原本打算如此做。可是木场终究没辞职,因为他已经有了不辞职的理由。



要寻找加菜子。



要打倒阳子的敌人。



这些不是那批软脚虾办得到的事,可是一旦木场变成了普通老百姓,实在无法保证能



达成这些目的。木场仍需要刑警的头衔。现在的木场,是身为刑警才能成立的木场修太郎。



亦即,没有头衔的木场连木场修太郎都不是。道理很简单,因为箱子只有外在才具有存在价值,装不下内容使之外露的箱子只是个笑话。所以木场这个箱子必须接受惩罚,以保持作为箱子的体裁。



但现在,木场这只箱子跟这个房间相同,充满了空隙——内部却又混浊不堪。



处分下来的日子是九月五日。



事件发生到当天为止,木场一直被拘留在神奈川本部里。



处分是从东京警视厅赶来的上司大岛警部带回木场时,亲口对他宣告的。同在现场的石井警部对惩罚内容表达了强烈不满,他认为这只是东京警视厅对木场违反命令的处分而已,不是对他妨碍神奈川本部执行公务的惩罚。



石井从头到尾不断主张事件的发生责任在于木场身上。他指称木场身为外人却擅自干涉县警行事,造成统率混乱,扰乱警备态势;到最后,甚至主张起“木场犯人说”来。



木场完全不作辩解,只是默默地听着。石井看木场不反驳,便固执地重复相同主张。由于实在太执拗,连大岛也听不下去了,便挖苦地对他说。



“木场算是帮你的失败做了个台阶下,有力气攻击他还不如拨点出来感谢如何,石井兄。”



接菩转过头来面对木场,用同样的语气



说:



“木场,我原本应该会更生气,可是看到这个人后我已经没心情责骂你了。我不再多说,你快点回去睡觉吧。”



听到大岛的话。石井闭上嘴。



大岛之后真的什么也没说。木场原本就无意辩解,但如果上司对他怒吼就打算反唇相讥。结果这么一来心情像是扑了个空,连带地害他失去了战意。



就这样过了将近三个星期。



什么也没达成,整天只窝在这个房间里,自然搜查也不可能有所进展。



坚持不辞职以保持箱子体裁的木场,现在却反而逐渐失去箱子的内容。什么也办不到的话,木场终究只是个空箱子罢了,空空如也的箱子。



那时,加菜子消失的时候——那是魔法?还是魔术,或是……



木场嗅着床铺的霉味开始回想,追寻着这三个星期以来,不知反复过多少次、难以数计的那段记忆。



“你自己看!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美马坂怒吼的那时。



床上的加菜子消失的瞬间。



木场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看错,随即以刑



警的锐眼观察在场的所有人。



阳子她——阳子像个赛璐珞娃娃般,面无血色地缓缓看着病床,似乎还没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慢慢抬起下巴。不久露出恐惧的表情。似无法出声。



辐本像是气球泄气般,《啊」地叫了一声,全身凝结。



警员们晃来晃去,没人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那堆有如墓碑般的计量器之间慌乱地来回走动。加上原本守在走廊上或底下的警员也闯进房间里,别说是维持现场,究竟有多少人在这栋建筑物里都不知道。况且身为指挥系统顶点的石井警部本身都半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地站在原地发呆了,自然也怪不得底下的警员们。



石井完全陷入茫然自失的状态。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最后看到加菜子的就



石井本人,而那不过是加菜子消失几分钟前的事。且他与加菜子之间也只隔了四张半透明的塑料薄膜,两人的距离还不到一间半(三公尺),



至于赖子——赖子的表情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那副表情是木场所见过的赖子的表情当中,最能表现出赖子真实面貌的表情。



那副表情在木场看来像是在高兴。



更令人讶异的是,那直的是在高兴,木场后来听赖子亲口说了。



不过那时木场顶多觉得很奇特而已。



至于雨宫。



雨宫不见了。据守门警员的证言,他似乎与美马坂擦身而过离开房间。



早知道那时一注意到雨宫不在,就该立刻



确认他的所在位置才对。木场每想到这点就后悔得快疯掉。现场注意到雨宫不在的人大概只有木场而已,而且从此以后再也没有雨官口的消息。



两宫也消失了。



可是面对这种状况。警员们最先采取的却是无比粗糙难以称之为搜查的行动。



那些家伙像是在寻找条小狗一般蹲下身子,在地板上爬来爬去地——寻找。当中也有翻找起垃圾桶或药品柜抽屉的愚蠢家伙。加果他们在找的是犯人的遗留物或犯行的痕迹倒还说得过去,可是他们全体都是在——寻找加菜子。



又不是钱包掉了,这种找法能找到什么?



像是一堆人在坟场拔草。



木场冒着被骂的可能性靠近病床,试着搜寻现场痕迹。



他自认在这个要塞之中,自己大概是仅存的较为冷静沉着的人。



虽说实际上这时候连木场也像方才的赖子般,全身持续着细微的颤抖。



结果并没挨骂。



病床周边与木场刚剐看到时并无二致。计量器等器材仍继续运作着,与加菜子在时别无二致。须崎跌坐的位置似乎恰好是机器箱子之间的空隙,虽然跌倒时发出巨响,从痕迹看来并没撞到什么。



探头看病床下面。



木场也趴在地板上观察,大概是受到警员们的动作影响吧。



盖在加菜子身上的白毯子掉在地上。原本接在加菜子身上的软管、管线、电线失去了对象,以病床为中心呈现放射线状。抬头,见到点滴一滴滴地滴在地上。顺着点滴袋看到连接的软管,药液由注射针头中缓缓滴落地板。犯人连点滴也没碰倒。



但是,相较于小心拆下的点滴,犯人在其他部分上却明显地粗暴了许多。因为整个地板上到处散落着破碎的石膏。



——有敲碎石膏的声音:不,连一丁点动静也没有。



那病床上的情况如何?木场起身。



与美马坂四目相交,他以类似爬虫类的双眼看着木场。



木场有点忍受不了那样的视线,把精神集中在观察病床上。



枕头上留下头形的凹陷,一摸之下,还残留着加菜子的体温,可见一直到刚刚事件发生为止加菜子人确实在这里。刚才木场见到的她既非幻觉也非错觉,这就是证据。



那么——这个病床是否暗藏机关,曾经在浅草的秀场上看过,切成两半的人、消失的少女。对了,这是魔术。既然是魔术那就一定有机关。



可是病床的构造极为简单,不可能在上面装设什么机关。



厚度的三寸(十公分)前后,人再怎么瘦也无法藏身其中。



床单几乎没有紊乱的痕迹,因为加菜子全身无法动弹的缘故吧。



只有手脚的部分在床铺上留下凹痕。



——可是,有点儿奇怪。



说奇怪其实全部都很奇怪,但不知为何木场觉得这点特别奇怪。



几乎在木场抬头的同时,美马坂从木场身上移开视线。



美马坂对狼狈不堪的警察们投以最不屑的轻蔑视线,至于对石井连看也不看一眼,不说半句话走向电梯。令人联想到爬虫类的冷酷视线,在电梯门完全关上前,瞬间望了阳子一眼——至少给木场如此感觉。但是那一瞬间他是基于何种情感而有此行为,木场无法判读。



——问题在须崎身上。



须崎不知何时离开房间的。



美马坂离开时须崎已经不在了。



——那家伙吓软了腿。



吓软腿,用爬的逃开——可是这个房间里的舞台设定并不容许这样的行动。



地板上铺满了电线、软管,要走动嫌困难。再加上病床与出门之间没有直的道路,不可能慌忙跑却没碰倒地上的那些计量器。事实上连警员们都被绊倒好几次,丑态毕露。



可是须崎却比任何人都还更早从房间消失了。根据房间外的警官的证言。他抱着带来的



小箱子,喊着“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急急忙忙地从楼梯跑下楼。



那是何时,是在加菜子消失的几分钟后,不知道。没人知道加菜子消失——正确而言,应该是加菜子的消失被发现——的时间。



——真愚蠢。



有二十个以上的警员,却没人确切知道。



唯一确定的只有美马坂搭乘电梯到达二楼的时间而已。那时恰好是在一楼及外面待命的警员听说发生紧急状况。大批人马由螺旋梯奔上楼的时刻。同一时刻一楼的走廊上,有二个警员正排队等候使用厕所,当中的一个人看了手表。



时间是六点十八分。



所以须崎离开房间的时刻是在这之前。



木场们进入接待室时是六点三十二分。木场的主观感觉是加菜子消失后整整在那个房间里待了二十分钟。如果感觉没错,那么消失的时间应是六点前后。



那么一来,须崎应该是在六点到六点十八分之间从螺旋梯下去的。一楼与外面的警贝据说就是听见须崎的喊叫才知道发生事情了。



石井对警员下的第一道指示是把木场一行四人带到接待室,石井在这三十分钟之间完全没发挥到功能。所以最先通知警员们的理所当然是须崎。可是——



这就表示须崎——到过外面。



没错,须崎抱着机器的小箱子到外面了。



外面的警官压根也没想过建筑里面会有事发生,一直在外头守备,以为敌人一定是从外面入侵。所以当他们一听到里面发生事情况的时候都感到惊慌失措。须崎打开门,几个警员跑到门口附近,须崎一看到警官立刻慌乱地指着天花板喊“楼上!楼上!”



警员闻言立刻奔向螺旋梯,须崎应该就是



趁这个时机出去的。



——他的行动怎么看都很可疑。



木场怀疑须崎。最早发现加菜子不在的空白病床的是须崎,所以说须崎的证百是最重要的,因为他是第一发现者。但是——警员永远失去听取这宝贵的第一发现者证言的机会了。



因为那之后须崎被人发现时,已成了一具尸体。



无能指挥官下的三十多名警员在这之后完全成了一群乌合之众,慌乱地反复做着一些无意义的行动,最后甚至不经大脑地让所有屋外的警员都进入建筑物之中。没有看人看守建筑物周边,如此不得当的情况居然持续了将近三 十分钟之久。



在这段时间内须崎被杀杀害了,这很明显地 是警察的过失,无从推诿。



因此目前嫌疑最深的是行踪不明的雨宫。



两天后,雨宫作为绑架杀人的嫌疑犯被全国通 缉。没一种何证据,连动机也不明确。但是对神奈川本部而言,除了怀疑现场消失的人以外 也无计可施。但就算假定雨宫是犯人好了。事 实上也没办法解释加菜子是如何消失的。况且加菜子消失时,雨宫并不在房里。



——雨宫不可能是犯人。



木场如此认为。但是如果犯人当时在建筑物之中,除了雨宫以外也没其它适当人选。



——对了,还有甲田。



当时没想到还有甲田这号人物。



混乱持续了数小时。



凭石井的智慧除了想到将外来人士聚集在一起以外似乎没别的对策了,他将木场众送往接待室后也没定出什么明确的搜查方针。



须崎的遗体被发现后,石井才总算了解到事态的严重性。警方恢复原有机能时,是在加菜子消失后经过两小时的晚上八点左右,而前来支持的鉴识人员到场则又是在那之后一小时,也就是九点过后的事了。在这段期间木场、福本、赖子、以及阳子一直被软禁接待室里,连个盘问也没有。而警员们像是从被捣坏的蚁巢中四处窜逃的蚂蚁般上上下下来回走动。



——这也不能怪他们。



木场想,实在没道理发生这么混帐的事情。躺在由二十乡名警员守护的,只有一个出口的建筑物中,全身上满石膏动弹不得的重伤患者居然在警方的看守中怱然消失了,不可能,太超乎常理了。



发生于七月那个难以理解的事件也和密室消失事件有管,但是这次与当时的状况不同。



不可既会看错或误判。



——超自然现象。



木场在上次的事件中学到这个名词,似乎是用来形容超乎人智的不可思议事件。木场认



为超自然现象或许存在,但实在不愿意承认在自己身边直的发生了这种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木场先生,木场刑譬,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原本不凝结楞住的福本一进入接待室后立刻解冻,接着表现出退化至幼儿般过度亢奋的行动。木场太过疲惫了,无法再忽视忍受,便对他大吼。:



“烦死了!”



这一声怒吼令福本安静下来。



接着沉默占领了整个房间。



最早开口的是阳子。



“雨、雨宫呢!!雨宫他在哪,木场先生,雨、雨宫不在这里,您知道他在哪儿吗?”



阳子向着木场,但并没有看着他。失去血色的脸庞上近乎未施脂粉,但与化妆时的印象并没有太大差别。或许受荧光灯的影响,看起来犹如刚羽化的蝉的表皮般透明。唯一化了妆的地方是口红,显得格外朱红。



“刚刚问过警员,似乎在所长进来的同时离开房间了。如果出去了,当然也不知道这场骚动吧。”



木场尽可能压低音量。



“到底——去哪了——在这种——时刻……”



声音太小了,听不清楚语尾说了什么。



突然注意到那股低频的机械声又复活了。



原本应该一直响着,或许是因为耳朵已经习惯了,一直到刚刚都没意识到。



“阳子小姐,如此超乎常理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继续交给石井处理今后不知事态还会恶化到什么地步。拜托你了。诉我详情吧,我一定会把加菜子找回来……”



“可是木场先生——”



福本又开始多嘴。



他根本不知道木场煞费多少苦心去选择较适当的语汇来对阳子说话。不过这也奇怪。不曾怎么细心选择,木场的语汇也还是只有这几种,选不选都没多大差别。



“我不清楚犯人的手法和医学上的问题,不过绑架重伤病患一具的很不合常理。就算要绑,也要人质活着才有意义吧。要是一绑架人质就死了的话,根本别想拿到赎金啊。如果是轻伤病患,迩能用来恐吓说。如不快点给钱小心病患的小命不保之类的,可是依加菜子小



妹的状况看来……”



“没听到我说你很烦吗—”



木场一肚子火,这么点小事他当然知道。



接到威胁信时木场早就不知想过多少次了,这是谎称绑架的杀人。想把全身上下包得紧紧的病患带出去,这种想法本身就充满杀意。连维持生命都得接上那么多机械、打点滴、供给氧气,装上石膏……加菜子就像个易碎物品般必须受到细心的照颐。



“加菜子——不会死的,不会那么简单就死的……”



阳子说。



“什么意思?加菜子的状况已经恢复到那种程度了吗?”



真是愚钝的家伙。木场抓住福本的领子将他扯过来。用最可怕的凶脸瞪他。



他看着木场,似乎无热法理解状况,说“既然恢复了就安心了。”



木场一语不发地揍了福本。



福本多半不知为何被揍吧,但木场才懒得管他那么多。辐本摇摇晃晃地趺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木场,接着又看着赖子,不过当然没有人去拉他一把。福本依然很钝感,大概才知道现在不该开口,便掩着左边脸颊退到房间角落去了。



赖子突如其来地发言了。



“加菜子不会死的,姊姊。”



语气很开朗。木场听到不合宜的“声音”不由得怀疑起耳朵来。因为令人无法相信那句话出自刚才才遣不住还不住发抖,宛如婴儿般纤细孱弱的少女口中。赖子的表情依旧令人费解。阳子感到很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赖子的脸上甚至浮现笑容,说“加菜子活着变成天人了啊,我听见了。从事故发生到今天为止,加菜子是蛹,今天总算算变成蝴蝶一般,化作天女升天了呀。这就叫做羽化登仙啊。”



木场觉得莫名奇妙,这女孩果然是是在木场所能理解的范畴之外。而且这个小姑娘还知道很多木场连听都没听过的词汇。“天人五衰”、“尸解仙”、“羽化登仙”——每次听到赖子那些分不清妄想遗是现实的话时,总会冒出这类词汇,木场连怎么写也不知道。



“所以我才很高兴呀。加菜子不会遇到不幸。,她不会老。也不会死。那个黑衣人只是个小丑,什么也不知道才会把她推下去。一时之间我还很担心呢,要是加菜子在完成化作天人的准备之前先以人类身分死了的话——”



木场记得听她说过,加菜子死了之后会变成赖子。可是这么一来少女们的幸福循环体系不就被切断了?



“姐姐,所以加菜子不可能死的吧,对吧?”



阳子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小声地说“对,不会死的。”



赖子尽情说完想说的话后,朝向木场。



笑了。



——她很高兴。



木场总算领悟了这女孩高兴的理由。简单说就是如此:赖于现在并不怎么幸福,相较之下——在赖子眼里——加菜子似乎很幸福。赖子死后会变成加菜子,这样很好。可是现在加加菜子遭到事故,这么一来会如何?不幸的赖子来世也依旧不幸,这样很糟。如果加菜子就这么死了的话,又会转世成赖子。那么原本幸福的的循环体系将置换成不幸的循环体系,这是最糟的结果。



所以她才会拼命用那些什么登仙、什么解仙的名词来解释。这么一来赖子死后变加菜子,加菜子没死化做天女。姑且不论天女是否会死——记得赖于以前好像说过会死——转世成为赖子的变成不是加菜子,而是天女。



这就是赖子高兴的理由。



木场感到有点混乱。对木场而言这不过是胡言乱语罢了,连信不信都不值得讨论。但是对于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而言,这一想法似乎就是现实。



这么说,与少女同调的这个箱子内部,这种事情会发生也不足以为奇了?



——岂有此理。



木场立刻打消这种想法。



“所以说,你们怎么找也没用的喔,刑警先生。”



赖子轻松说完,背向木场。



传来机械的声响。



“木场——先生。」



阳子呼唤木场。



“事情既然演变成这种状况——这么说或许有点失礼——已经不再是您一己之力能处理的事了,难道不是吗,木场先生——以及那位。”



阳子看了一眼福本。



“福本——先生是吗?也请您别再插手管我们的事了。”



“意思是,造成妳的困扰了吗?”



阳子没回答。



“凭石井那种青葫芦般软弱的办公室头脑是找不到加菜子的喔。”



阳子不想看木场。而木场也不敢直视阳子,两人的视线永远没有相交之时。



“我知道——如果让您来找或许能找到。」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



木场看着倒映在洗脸台上镜子里的阳子。



就像在看电影一样。



“你的敌人——会干出这么不合常理的事的家伙——到底是谁?”



“是——”



木场回头。



“就是您——”



阳子没发出声音。但她的嘴唇确实如此说。



——什么意?



木场不懂。没有明确听见声音,或许在说别件事吧。



——不对,她确实如此说了。



她对木场有什么误会吗?还是?



总之无法理解。



无法相信阳子一直的在怀疑自己。能毫不害臊地在众人面前说出木场是犯人说的。找遍日本也应该只有石井而已。



——接着美马坂他



没错,那个冷酷的科学家进入房间。



向他们通知发现了须崎的遗体。



——为什么美马坂要特意来通知此事,如果是警员来通知遗能理解。不对。那时在接待室的人只有当事者的家人——阳于,与三个外来人士而已。没有道理会特别来通知他们这件事。况且,木场怎么看也不觉得美马坂会做这种跑腿工作的人。



木场在这之前从未跟美马坂交谈过。



那时——



“须崎被杀了,死在焚化炉前面——”



那句话,是对谁说的,



当时美马坂的神色不同于平时,显得有点慌张。



而且他注视的对象——应该是阳子吧。



可是接下来的话很明显地是冲着木场而来。



“杀人事件应该就轮到你登场了吧?与其留在这里问无意义的问题何不赶紧去现场帮忙,我看那个蒙古种面相的警部好像快贫血了。还是说你办不到,辖区不同?”



——为何知道我的身分,



美马坂或许是为了告诉阳子须崎已死才来的吧,而且还想阻扰木场对阳子问话。感觉上就是如此。



完全搞不懂。



陨子突然显得很慌乱,语带哭声地问“教授,加菜子呢,加菜子没事吧?”



仿佛以为在这之前菜子都还平安无事一般——



这点或许可以解释成她见到美马坂的瞬间,突然觉得不安,这么一想或许阳子的反应也不算很不自然。可是反复回想当时情况,还是觉得有点怪异。



难道是——阳子知道须崎死亡之后,才开始担心超加菜子的安危吗?



更难以理解了。



美马坂没有回答。



阳子像具断线的傀儡般倒在椅子上。



须崎的遗体在建筑物后的焚化炉前被发现。



发现者是美马坂。



不,正确而言应该是警员才对。



美马坂正要外出时。刚好被下楼梯来的几名警员发现。警员询问他要去哪里,美马坂回



答“须崎迟迟没回来。我要去找他。”



附带一提,在这之前美马坂一直都在二楼的自己房间里,这点有多数警员作证。



听他这么一说,警员们才想起须崎已走出了建筑物之外。一名警员忽然觉得很不安——



这是他本人说的——木场亲自询问的——于是警员比美马坂更早定出建筑之外。他印象记



得美马坂似乎说:



“没问题的,你待在室内就好。”



不过那时警员没听得很清楚。他绕到背面,发现有人倒在地上。



平时的话一定会先确认死者是谁。伹或许是因为碰上超乎寻常的发展而心情激动——不过木场认为单纯只是他胆子小——警员大声喊叫。



结果美马坂拨开警员来到现场,检查了遗体。



死因为脑部受到强烈撞击产生的脑挫锯。



凶器尚未发现,应该是有棱角的棍棒状的金属。可是木场不知该上哪儿找这么形状这么恰



好的东西。



须崎六点十八分以前就外出了。



木场进入接待室是六点三十二分。



发现遗体是七点三十分。这之间约经过一小时。警员全体进入建筑物内部应该是七点到发现遗体的三十分钟内。



美马坂来通知这件事是七点五十分前后。



不行,就算依顺序排列也整理不出所以然来,再怎么回放系统化的记忆也没有用。



——此外阳子的态度更令人在意。



没错,木场最无法释怀的就是阳子当时的言行。



美马坂无言地站在门口,阳子以涣散的眼神看着他。很快地,隔子呛啸泪水的眼眶终于满溢,流出眼泪。美马坂开口,



以与刚来访时截然不同的、极为冷静的——不对,沉着的——错,是冷酷的声音说



“患者——不见了。托这些慢吞吞又无能的譬员的福,她真的被人带走了。我已经——无计可施了。加上须畸也被杀了。所以,无法挽回了。”



美马坂看着木场,以那双爬虫类的眼。



“做什么也没用了。”



这时。阳子的态度骤变。



阳子大口吸入箱子中持续细微震动的空气,发出极为近似电器声的悲鸣。像是气管快要炸裂般,不成声的叫声。



“我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



木场听起来像是如此。



她朝向木场。



“木场——先生!”



她在哭泣。



“木场先生,木场先生,求求您,帮我找回加菜子!刚刚对您说的话我全部收回。求求您。快一点,现在立刻,加菜子的性命,快点!”



福本和赖子惊讶地看着阳子。



视线集中在她身上的瞬间,阳子站了起来,哭着靠近,抓住木场不放。



接着以木场从未听过的尖锐声哭泣。



令人晕眩,木场的盖子快被开启了。木场姑且先让阳子坐回椅子,接下来却不知该怎么办。该继续抱着安抚她吗?



但是,木场实在做不到,且木场也不知这么做好不好。



阳子哭着不断地向木场拜托。求求您找回加菜子,求您现在立刻去找,只有您办得到!!可是不管木场怎么询问,阳子还是只重复这几句话。



木场回头,赖子以冷漠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人,就像在观看电影一样。



——原来如此,跟那时的赖子一样。



木场经过半个月以上。总算想到这点。赖于在车站时的态度跟陷子当时的情况非常相像。



只不过知道这点又有什么意义。



保护阳子!!



打倒阳子的敌人!



突然自己的一头热,在此时瞬间化为现实。与原本不可能相遇的阳子之间的非现实的相遇,在拖拖拉拉的进展中也逐渐确实转变为现实的相遇。但是——



到此为止了。



木场在鉴识人员及支持的刑警到达的同时,被护送到附近的派出所拘留。虽说早想到会被惩罚,但木场实在没想到居然会披当成犯人。那之后,再也没听过福本、赖子以及阳子她们的消息了。



他只听说雨宫遭到通缉。



所以在大岛来以前,木场是犯人。



——就是您。



木场觉得有点可笑,躺在棉被里笑了。要是自己真的是犯人该有多愉快。



被释放的同时被罚闭门思过,必须暂时先缴回警察手册。



木场费了一番折腾才将夹进手册里的阳子阳子的照片抽出来。裤袋里只剩下阳子的照片。



那之后木场真的一直乖乖待在家里。



想跟阳子见面,独自展开搜查,找出加菜菜子——



想象归想象,身体却一动也不动。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在吸烟。吸过量。



却又停不下来。房间的空气又变得混浊。



警铃响了。



不管听几次还是觉得声音惊人。



楼下的老妇人——房东在空袭时左小腿受伤,无法顺利走东。虽不是完全走不了,不过一天太部分时间还是只能躺着度过。睡觉的房间在门侧,她的耳朵不好,有人来也没办法立刻注意到,所以才让所有来客按警铃通知。



木场在时,听见警钤便由他到玄关迎接客人。木场经常想,普通应该装呼叫铃吧,后来听说警铃早在木场住进这里很久之前就装设好了,看来妇人的丈夫一点也不觉得不妥。不过使用警铃其实也有意义——当然。意义是后来才补上的!害怕木场会把跟老妇人万一身体有状况时用的呼叫铃搞混。呼叫铃的按钮设在老妇人的枕旁。



木场觉得麻烦!!但还是抬起超沉重的双脚。



走下狭窄的楼梯。对魁梧的木场而言太狭隘,踏板不停轧轧地发出声音。



青木站在门口。



“我来慰劳在阵中辛劳的前辈了。”



年轻刑警头有点大。彷佛会鸣叫的小芥子木偶,露出小孩子般的笑容。



“混帐家伙,我哪有布啥阵。”



木场咒骂,这表示他还蛮高兴。



“再一个星期就能复职了,要是在这之前你先暴毙的话我会很伤脑筋的。我想你多半没奸好吃顿饭吧。”



青木从捆包的报纸中拿出香蕉给木场,坐上干扁的坐垫。如青木所言,木场这几天并没有好好摄食过,确实很饿。但是煮过的食物也就算了,闻到青涩的香蕉味反而令他想吐。



可是剥了一根,勉强送入口后,果然还是很好吃。



“前辈脸色真的很糟耶,头发与胡须也长得这么长了,看来直的有乖乖待在房里闭门思过。只是老实也该有点限度吧。”



“我可不想听你说教,你来找我干啥?”



“我来找你商量案情的。”



“那跟我无关,滚吧。”



“不会让你做白工的前辈。我们来交换情报吧。我从神奈川那边得知那个柚木加菜子绑架事件的搜查状况了,我愿意告诉你,所以希望你也能提供我一点智慧。”



“你知道这件事?”



木场很惊讶。



前辈,我好歹也在鬼刑警木场修底下跟了两年耶,这点小事当然知道。”



“自夸个屁,你这大头鬼。”



那么,该怎么办,木场有点迷惘。青木正在侦办的案件毫无疑问肯定是分尸杀人案,木场不怎么想费神在这种麻烦事件上。



可是也觉得继续反复回想同一情景!加菜子的消失——是没用的。那种假装成积极的消极,不会有什么成果。



“前辈在这个房间闷到烂掉的话太可惜了。我从没看过像前辈这般胆敢无视上司命令的公务员。那股气魄到哪去了!?”



木场自己也不知到哪儿去了。



这长达三星期的虚脱感又是起因于何处,自己也完全无法想象。



这意味着,对木场而言阳子终究只是虚构中的女性吗,这间脏乱又杀风景的房间才是木



场的现实。



青木见木场不说话似乎感到有点困惑。



“我不知道前辈为什么对那个事件这么执着——听大岛警部说原因是你恰好碰上事故现场的缘故。但,总之你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吧?”



木场没回答。



“其实楠木赖子的证言又重新受到重视了。因为柚木阳子到最近才作证说事件当天见过黑衣男子。”



“你说什么?”



“神奈川本部认为这或许是为了包庇雨宫而作的伪证。但是也有人认为雨宫也被杀害了,这么一来不能放过黑衣男子的线索。”



阳子是何时——何时看到的,为什么过了半个月才作这种证言?



——过了半个月才作——的证言?



“阳子在事件当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一日当日大约下午两点,因心情烦闷,所以到研究所后面的森林散心。她说,建筑物中满满的警员令她觉得压迫感很大。”



“这也难怪。少说也有三十个以上。”



“听说有三十六个。“



木场当天比平时还早出门。七点离家。到町田搭出租车。到研究所时大概是十点三十



分。明显不受欢迎的木场不想徒增风波,总是在国道上下车,沿着两侧树林的小径徒步到研究所。从第三天开始便是如此。



虽然其它警员早就认得木场的脸。但看到人依然连招呼也不打,可是却也没有打算撵走他。赶走他。大概是上级对他们下了这种指示吧。石井的态度一直优柔寡断。只不过话说回来,木场比警方早来,要求神亲川县警出动的也是他,照理说不该被当作妨碍者才封。



木场既是关系人。也是报案者。同时又是东京警视厅的刑警,所以第一天时受到了十分礼遇的对待。但随着第二天他违反命令单独行动的这一事实被发现。加上县警们得知加菜子的身分并不普通以后,木场逐渐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所以木场总是径自走向后门,见焚化炉似乎暂时不会使用,他就躺在上面休息上,前面堆置着木材,左手边则是警员用的临时厕所。自从开始受到排挤之后木场一直维持这样的行



动,只要当成逮捕犯人前的埋伏行动就没什么好痛苦的。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无谓的行动。但是话说回来——阳子到后面的森林里散步,她去森林木场不可能没看见。



就算偷偷溜进森林,木场也不可能没注意到。



说谎,毫无疑问地这是说谎,不可能有这种事。



“阳子似乎说在森林里遇到了一个身穿黑



衣、戴手套的可疑男子。“



唔——全身穿黑衣,手上还戴着手套的样子



“据说男子一见到阳子就逃进森林深处了。”



说谎,阳子在说谎。这是利用赖子的证言编造出来的谎话。木场不可能没注意到阳子。



而且如果真有此事,听到赖子的证言时阳子的态度应该更有所不同才对。但那时样子并无心情激动。



“她在说谎。”



“对,我也认为她的证言是随口胡扯的。只不过神奈川县警那边似乎缺乏证据来加以否定。不知为何建筑物后面没半个警员。所以没办法明确推翻证言。那个神奈川的警部被追究责任时。上级要他画出警备调人员配置图。



他想半天,费了一番工夫才画出来,一看,很明显地后面根本没有安排人员看守。杀人人也是在后面进行的吧?这问题可大了,所以才会没人知道阳于是不是真的到过森林。」



因为木场在场的缘故。为了避开木场,警员们几乎不到后面巡逻。



这大概就是石井所说的木场妨妨碍了公务执行吧,但在木场看来,这只能视为是他们自己故弃执行公务。



“所以说,如果黑衣人真的存在,是凶手的嫌疑非常大。”



“是如此没错。“



“然后我还拿到这个。”



青木递给木场一张用薄纸包起来的照片。



“我想前辈早看过实物——不过留着或许能派上用场,就交给你保管了。”



是绑架预告信的翻拍照片。



“说什么派上用场,喂,我还在闭门思过中咧,给我这种东西也——”



“前辈,你也知道那个神亲川的胆小警部不可能解决这个困难事件。我以为前辈一定早就在单独进行搜查了,所以才会带这个过来。



这张照片是——我向共同搜查分尸案的刑警千拜托万拜托才得来的,可是前辈的态度竟这么犹疑不决。实在是……”



“别擅自帮我作决定——”



木场看着照片,原本想说“我不是那么顽强的人”,最后还是忍住不说。



“这张预告信是前辈发现的?”



“不,我只是预告信送达的时怔恰好踫上而已。”



那是第三次去探病时的事。



小金井车站的事故——第一幕戏的开幕——之后。木场带着复杂心境度过五天。反复烦恼后,第六天还是决定去探望加菜子。说到探病。一般人首先会想到的当然足送花吧,可是粗犷的刑警没想到这么多,木场当时买了豆沙饼去慰问。



加菜子谢绝面会。没见到面,不过见到了阳子。阳子非常惊讶,郑重地向木场道谢。



木场在场的时间只有短短十五分钟,没说到什么足以称作对话的对话,但对木场而言,这十五分钟比其他任何时刻都还要浓厚。



木场隔两天后会再度来访。就是为了追求同样的时刻。当然他也担心加菜子的状况,只是为见不到的对象担再多心也是没用。



但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的心中对阳子已萌发了一股特殊情感——为她打倒敌人。



当然,那时仍只是一种朦胧淡薄的莫名情感情。等到木场了解这股情感的真相时,已是一段时间之后的事了。



一楼不见人影。第一次雨宫在,第二次则有甲田在,两次木骣场在他们的引导下上楼。在一楼不管叫得多大声楼上也听不到。这个箱子里没有警铃也没呼叫铃。不过这已是第三次造访,木场也早就习惯了。他猜想——阳子应该在二楼的接待室,便贸然闯入建筑里,直接登上螺旋梯,打开接待室的门。



只有阳子在。



隔子在角落的书桌前。



她惊讶地回头,左手拿信封。



“——木场先生!”



信封里拿出来的信纸滑落。



她一脸惊慌样,事情似乎非比寻常。



“怎么了?阳子小姐!”



阳子彷佛贫血一般倒下在木场眼里像是如此,他奔跑向前。事到如今,仍不知阳子当时是真的昏倒,还是只是想捡起掉在地板上的信纸而已。



原想去扶住阳子的木场比阳子更快一把抓住那张纸。而原本想捡起信纸的阳子手指恰好



放在木场硕大的拳头上。



“啊。”



阳子的手收回。木场摊开手中的纸。



是一张由印刷字剪贴拼凑一股的信。



会/来带/走/加/菜/子



加/菜/于是/lla le diable au corps



爱惜性命就/把钱/准备/好



金额为/一千万/圆/是也



期限/为九/月/口口/是也



去/通知/口口 /恶魔



“那,那个是……”



“这——是威胁——”



阳子的表情像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管木场怎么问依旧弄不清楚状况。雨宫不知不觉站



在背后,同样一脸狼狈。



这就第二幕戏开演的场面。



木场不知回想过几次这个场面了,但。



——信是何时送达的,



真的是当时才送达的?木场至今未曾怀疑过。



青木说:



“那排怪怪的洋文奸像是法文,意思似乎是_恶魔附身,现在神奈川那边正在为那封威胁信是从什么路径送达的争论不休。因为好像找不到信封。」



那时还在,木场有看到。



“信封正面好像做写了些什么,不过可以肯定不是邮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