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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五 播磨动乱(二)(1 / 2)



莫约在同一时间──



若狭。



面对日本海的这个国家,现在由丹羽长秀统治。



织田家的占领军来啦!──虽然一开始感到畏惧的人民发动了多次一揆起义,温厚的长秀却仍是缓慢但确实地逐步掌握若狭国的民心。



长秀的做事方式是听取各式人物意见、多次讨论,尽管很花时间,但是却很可靠。



指挥北陆方面军,与强敌上杉谦信对峙的柴田胜家。



为了「几内管领」这项要职,以怒涛之势进攻丹波的明智光秀。



几乎仅凭一己之力就打下广大的伊势国,并开始强化自有水军的泷川一益。



被拔擢为中国方面司令官,在播磨与毛利作战的相良良晴。



在目前的织田四天王加一只猴子里,只有丹羽长秀位居若狭国国主这种平凡的地位。



当然,成为一国一城之主后的长秀底下有许多可以称为「丹羽家家臣团」的直属家臣,不过来到若狭的家臣们全都因为长秀行事过分可靠而无法立功这点感到不满。



位居若狭的长秀没有需要交战的敌人,也没有可以夺下的领地。



家臣们的晋升也到达极限。



「我们的公主实在太无欲无求了啊。」



他们都这么抱怨著。



当然长秀对此是浅浅一笑,对家臣们的话四两拨千斤。



「幕后人员也相当重要啊。」



她用这种毫无紧张感的话回避了家臣们的追问。



不过,长秀自己到了若狭后似乎有点缺乏活力。



脸色也不太好。



一点精神也没有。



「公主其实真的很想在最前线立功啊!」「一定是那样!」「嘴上说著满分,其实内心想的是零分」,家臣们私底下都这么谣传著。



不过长秀之所以这么消沉,并非因为她被分配到若狭国国主这种平凡地位。



而是因为家臣团分散各地,让她担心起信奈还有良晴。



一边从本丸御殿窗户眺望若狭的海洋,长秀在这天做出一个决定。



长秀无法理解信奈的志向与梦想。



信奈这个人物与时代距离太远,超越了这个国家人类的常识与想像。



就如同眼前底下这片海洋,信奈的梦想太过于宽阔了。



这个狭小岛国至今几乎没有出过能够放眼世界的英雄豪杰,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那种破格般的天才──长秀也无法知晓。



或许是人们祈祷著希望终结这场看不到尽头的乱世,所以才会让名为信奈的稀有人物诞生在这个国家也说不一定。



不过,长秀比谁都还要理解信奈这名少女的内心世界。



根据不同情况,信奈的内心会显示出不同的样貌。



有时候她的内心平稳如静静冲上沙滩的平静水波,有时候又像波涛汹涌的恐怖海啸。



当人们看到她波涛汹涌的一面时,就会因为恐惧的关系而将她视为怪异、异质之人。



信奈自己也变得无法控制内心。



因为她的爱太沉重了。



不只是智力与才能,就连感情的分量也超乎常人。



或许与她不被母亲‧土田御前所爱有关。



(回想起来,当公主的父亲信秀过世时,公主的心就已经濒临崩溃了。)



看出信奈的才能、赋予信奈勇气的父亲──织田信秀的丧礼当天。



信奈将头发绑成茶筅髷,缠在腰上的草绳插著太刀、挂著葫芦,用这身傻瓜装扮冲进葬礼会场。



她怒吼著「父亲大人!」,并抓了把抹香灰往信秀牌位洒去,然后就这么离开了葬礼会场。



「如果让这个公主继承家督之位,织田家就完蛋了!」,支持弟弟信胜(信澄)一派骚动起来,丈夫的葬礼被弄得一团乱的土田御前大为光火,跟随信奈的家老平手爷则是做了死谏的觉悟。



长秀朝著信奈追了上去。



过世的信秀每年都会带信奈去看津岛的天王祭,最近举办祭典的日子快到了。



诚如长秀所料,信奈就在港都‧津岛。



她在漂浮于天王川的卷藁船上躺成大字型。



紧抿著嘴巴,用有如熊熊燃烧的瞳孔望著蓝天。



「找到你了,公主。」



「这样啊,万千代。」



「不要说什么『这样啊』。刚才那种胡来的举动,零分。」



「哼。什么葬礼,根本没意义。父亲大人已经不会复生了。」



「就算是这样,你破坏葬礼的行为也会让想跟随公主的人打消主意的。」



「那万千代你呢?」



「……公主,你可以看著天空讲话,但请不要直视太阳。眼睛会瞎的。」



「那种事情不说我也知道。」



「要不要戴上南蛮墨镜?」



「……我不喜欢戴眼镜。」



信奈的强辞夺理只到此为止。



她无法再逞强下去了。



当长秀带著柔和笑容让信奈枕在自己膝盖上时,信奈把脸埋在长秀的膝盖间开始哭了起来。



「就算用这种方式伤害自己,你父亲也不会高兴的。零分。」



长秀抚摸著信奈滑顺的头发,一边轻声对信奈这么说道。



自从她开始侍奉这位年纪比她小、既难搞又不坦率的公主后,长秀为了揣摩信奈内心的真正想法做过很多很多努力。



然而,越是理解信奈的孤独,长秀就越对自己的凡庸、缺乏才能感到焦虑。



就算如此,至少长秀现在能够让信奈的内心有所依靠。



至少能像这样陪在她身边。



长秀暗忖,或许这就是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吧。



原本这个角色应该由信奈的母亲‧土田御前来扮演。



本应如此。



可是,土田御前拒绝了奇言异行的信奈。



今天这件事想必会让她更加疏远信奈吧。



「得知那位南蛮传教士过世时,公主也曾经像这样伤害自己。」



「……这样……啊。」



「遇到这种状况时就向我撒娇吧。请不要伤害自己,否则平手大人一定会感到悲伤。」



「……平手爷不会死吧?」



「公主。」



「……万千代。我喜欢的人全死了。理解我、期待我的人、相信我的人都一个个死去──」



继失去那位传教士后,信奈又失去了堪称是世上唯一知音的父亲‧信秀。信奈的孤独与绝望深沉到自己这种平凡人难以计测的地步──长秀沉痛地这么想。



总有一天。



能够完全理解这位小小身躯少女大大梦想的人总有一天会出现吧?



「我认为公主说的话一点都不合理,不会有那种事的,公主。」



长秀轻轻扶起信奈,将她抱在怀中。



「这一定是我的命运。万千代你不要太接近我比较好。」



「那只是偶然。」



「才不是偶然!讨厌我的母亲大人就那么有精神!」



「公主,请不要用那种话伤害自己。」



「万千代也会死啊!」



「不,我绝对不会离开公主的身边。」



直到那个人出现为止,自己只要像这样不断陪在公主身边就好了──这个时候,长秀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幸亏我资质愚钝。很可惜我绝对追不上公主,不用担心比公主早死。五十分。」



哭到眼睛红肿的信奈用力点了点头。



「公主。继京都大火后,这次是大和的松永久秀谋反了!」



「该怎么办?」



家臣的声音让长秀回过神来。



自己的资质驽钝,无法与信奈共有梦想。



可是她能够体察人心。



松永久秀此时决定谋反究竟有什么意图?



长秀隐隐约约描绘出久秀内心的想法。



「全军移师京都,速度快!」



长秀缓缓站起身来。



「分离四散的织田家或许即将藉此再次团结──能够察觉到公主的想法就有五十分。」



家臣们听不懂长秀的意思。



五十分到底是好是坏?他们歪著头感到疑惑。



「失去越多,公主就会变得越坚强,而且──现在公主心中有一位用自己心意填满那些失去部分,甚至会满溢出来的麻烦人士呢。」







加贺。



被拔擢为北陆方面军主将的柴田胜家正严阵以待上杉军的到来。上杉军从越前领兵进入邻国加贺,并将加贺南部的要冲‧大圣寺城作为据点。



北陆三国:加贺、越中、能登位于越前与越后之间。



上杉谦信、柴田胜家,何者先控制这三国,这点将会大大改变战国时代的情势。



这就是为什么加贺是个本猫寺信徒与当地豪族国人统治的「一揆之国」,而且也是至今不受战国大名支配的特殊国度。北陆这些支配加贺、势力范围甚至延伸到越中、越前的一揆众也不会轻易服从遥远大阪本猫寺住持的命令,是个实质上的独立国家。



控制加贺者等同宰治了北陆地区。



从小田原城回到甲斐后遵守与织田信奈约定出兵上野的武田信玄,还有将伊达政宗逼回奥州并脱离危机的北条氏康。尽管先前上杉谦信和这两位豪杰相互对峙,不过就在胜家进入越前后,情势便急转直下。谦信与信玄、氏康两者宣布休战,并将越后军撤离关东、移回本国的越后了。



和武田信玄的约定是拖住上杉谦信「一个月」。因为期限已到,信玄说:「我已经实现与织田家的约定,之后不关我的事了」,于是便早早退兵了。



再加上足利义昭似乎热心斡旋于上杉、武田、北条之间,希望让她们和解。



为了让上杉谦信无法再次发兵上洛,胜家急忙北进加贺,压制从越前出发的上洛路线。



而上杉谦信则是派出独眼猛将,斋藤朝信率领精良的越后兵作为前锋部队,经由越中进军加贺。



斋藤朝信带领的越后军前锋部队现在正前往大圣寺城与胜家决战。



而北陆的一揆众竟然没有干扰本该是他们仇敌的越后军,反而还让路给越后军,让越后军能够妥善准备与胜家决战。让双方互相消耗实力以作收渔翁之利,这应该是他们打的如意算盘吧。



胜家决意在这座大圣寺城抵挡上杉谦信的猛攻数年,并用自己的双眼确认了「军神」上杉谦信的作战方式,以找出击败越后军的方法──不,实际上是胜家与越后军作战给信奈看,让身为「天才」的信奈来找出方法吧。为了让信奈打败无敌无败的谦信,胜家自愿成为所谓的探路石。



如果时运不好,那就带多一点越后军同归于尽,万一出现极小的可能性,就一口气平定北陆。尽管胜家做了如此悲壮的觉悟,不过她今天仍然泰然自若地在本丸吃著饭团。



当然,饭团里加了味噌。



战国时代的尾张人对味噌的喜好程度相当异常。



胜家说过,没有比加了味噌的饭团更适合当军粮了。



米饭、味噌、盐巴是完美的三位一体。



以现代的说法,就是碳水化合物、蛋白质、盐分。



这些营养都可以靠一口饭团摄取到。



但是。



「你、你说什么?大和的松永久秀对公主大人发动谋反?」



「……这是第二次了。」



「怎、怎么会这样……公主大人!!!」



才刚配属到胜家旗下的前田犬千代一边含泪念著「好想吃外郎糕……」,一边为胜家带来松永久秀谋反的急报。



「现在立刻朝京都进军!要去帮忙公主了,犬!」



「……可是。」



「咦?可是什么啦?」



「……与越后军的冲突迫在眉睫。如果这样撤退的话,胜家你会背上阵前逃亡的污名。」



对胜家这般以勇猛出名的武将而言,这将是生涯的一大耻辱。



再加上紧逼而来的敌人是军神上杉谦信派遣的精良越后军。



对方不可能不经一战就轻易让我军撤退。



「是啊。要怎么脱离这个局面去救公主大人啊。我最不擅长思考了。」



胜家分了一个饭檲给喃喃念著肚子饿的犬千代。



「犬,你也吃一点吧。」



「……嚼嚼……」



「没有外郎糕还真是抱歉啊。」



「……那句话让我突然想起老先生了。」



「家老爷爷吗。真是怀念啊。感觉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信奈的亲生父亲、尾张的战国大名‧织田信秀,东与今川义元、北与斋藤道三不断战斗,就算多次战败仍以顽强不屈的精神东山再起,因而受到众人的敬畏。



可是时值壮年的他某天却突然倒下,在治疗、祈祷都宣告无效的情况下病逝了。



有一种说法,他的死因是吃了太多味噌,结果因为过度摄取盐分而造成高血压脑栓塞,不过也可能单纯是因为他性子急,心急「吼喔喔喔喔!」地大喊时,脑内血管就这样破裂了。



被指定为继承人的「傻瓜公主」信奈,却在信秀葬礼的那天穿著那套奇装异服到场,还对信秀牌位抛洒香灰大闹一番,让聚在葬礼会场的家臣团全都看傻了眼。



甚至还谣传因为僧侣们对信秀恢复健康的祈祷没效,救不了信秀,于是愤怒的信奈把算杀掉那些僧侣。



尾张的织田家要完了……说笑的──连民间都出现这样的耳语。



改让遵守礼仪的弟弟信胜大人当继承人──家臣圑中会出现这样的声音也是理所当然的。



胜家那个时候是跟随信胜的家老。



不过胜家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对信奈相当忠诚。



这样下去公主大人就不妙了──她担心得坐立难安。



信奈的侍童‧犬千代与跟随信奈的家老‧平手爷。



胜家于是联络两人,背地里奋力压制信奈的奇特行径、不让信胜派暴冲。



虽说是奋斗,但胜家不够聪明,犬千代比起思考更在意吃,而平手爷对信奈的忠诚尽管是织田家第一,但是却老到随时都可能翘辫子的程度。



失去父亲的信奈她的奇特行径未曾减少,也找不到解决方法。



就在某一天。



平手爷招待胜家与犬千代到茶室,然后就突然在两人面前准备切腹。



「老朽打算要切腹向公主大人谏言『请您收敛那些奇特行径』,就是所谓的死谏,咳咳。」



胜家慌了。



「快快快快住手啦,家老爷爷!」



「不要阻止我权六!」



「叫我六!」



咚!她情不自禁揍了平手爷一拳,于是平手爷就这样升天了。



「呜啊!婆婆、婆婆在三途川向我招手啊……」



倒地、啪!



「啊啊,抱歉!家老爷爷,不能死啊!」



「……胜家把爷爷杀了。」



「是是是是我的错吗?」



「……等~~等,阿犬!死谏送命就罢了,被权六殴打致死太不像话!哼!」



「……老先生复活了。」



「呜啊啊啊,家老爷爷从黄泉之国回来啦!?」



从九死一生中活回来的平手爷一边咳嗽一边企图说服胜家与犬千代。



「听好了,权六、阿犬。公主大人的那些奇特行径是因为失去父亲的悲伤而产生,这老朽也明白。可是如果公主再继续做出那些行为的话,织田家就要分裂了。」



「我不是叫你喊我六吗!」



「……所以你才要切腹?」



「对。如果是公主自小伴随在身边的老朽死谏,公主大人也不会再做那些奇异行径了吧。公主大人原本就是内心温柔的人,她应该会听老朽这把老骨头最后的愿望吧。」



道理说得通,还是段佳话。



「老朽这把年纪已经病痛缠身,反正寿命都快到尽头了。请让老朽为君主尽最后一份心力吧。」



但平时脸上表情都没有变化的犬千代先是说「绝对不行!」,涨红了脸拚命反对。



「不行、不行、不行!老先生切腹的话公主大人就──!」



犬千代没有说下去,而是「呜~~吼喔喔!」地一边大吼大闹,一边在茶室转来转去跳舞。



不行!不行!不行!她的感情表现太激烈而兴奋不已。



结果讲道理的责任就落在胜家的头上。



「对、对啊。不行啦:冢老爷爷!要是再伤了公主大人的心,这样绝对不是好事啦!」



「唔,权六,你……」



「如果把自己当成孙女疼爱的家老爷爷因为自己的奇特行为而死,公主大人的内心一定会留下一生无法抹灭的伤痕的!」



「唔唔,权六……」



「就算因此暂时改变态度──总有一天,那个伤口还是会淌血!公主大人需要的不是家老爷爷的死谏,而是能被家老爷爷理解啊!」



「还以为你只是个以怪力自豪的母牛武士……原来比老朽还懂得公主大人的心啊。」



「我也不是很懂公主大人所看见的世界,可是公主大人不是个单纯的粗暴傻瓜公主喔!才刚失去父亲,如果知道连如同祖父般养育自己的家老爷爷也无法理解她的话,公主大人就会……」



「──权六你说的对,老朽真是老糊涂了。」



「叫我六!」



咚!



「哇!住手权六,真的会死人的啊!」



「只要家老爷爷叫我六不就好了!」



「是呀。老朽还真是老糊涂了。咳咳咳。」



「老先生,不可以死……肚子好饿。」



「你不要再跳舞啦!」



「阿犬,虽然没有外郎糕,不过你要不要吃饭团啊?来~啊来~啊。」



「……咬。呣呣呣。」



「喔喔,吃相不错呢。不是外郎糕还真是抱歉啊。」



因为胜家与犬千代的反对,平手爷取消了死谏。



之后,因为积劳成疾的关系,平手爷于自家寝室,在信奈、胜家、犬千代以及平手家的家人陪伴下静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得享天年。



平手爷的忧虑没有靠切腹就传达给信奈了。



信奈的奇特行径也在平手爷过世后渐渐收敛了。



「……那个时候胜家经常拦阻老先生啊,你的脑筋明明很差的。」



「脑筋很差这句话是多余的!」



「明明胸部很大。」



「这句话更多余啦!」



「好不甘心,我诅咒你。」



「哪里错了?我哪里做错了!?」



「……多亏你救了公主大人和老先生。谢谢。」



犬千代一边咬著饭团,一边向胜家低头行礼。



「别这样,犬。先不管那些,如果北陆战线不打输一场的话就无法撤退喔。」



「……你要故意输掉吗?而且面对的还不是谦信亲自率领的越后主力军,只是先锋队喔?」



「就算我的武名扫地也没关系,这都是为了公主大人。」



「……可能因此失去在织田家竞争出头的机会喔?」



「我只为了公主大人的梦想而战。如果对家老爷爷夸下海口后却偏离了这条道路,我就无颜见他了吧。」



「……那么……胜家你──」



「上杉谦信是义之武将。如果不战而逃,她可能会大发雷霆而追杀我们;不过要是堂堂正正挑战她后大败而归的军队,她就不会追上来。」



「……胜家你会嫁不出去。」



「为为为为什么!?」



「……因为你的生活态度太笨拙了。」



「没办法嘛!因为我迷上了公主大人啊!」



「……你只对女人有兴趣吗?」



「笨笨笨笨蛋!!!我不是那个意思!」



「让越后军痛击我们一顿后败走京都吧。」「……就这么办。」胜家与犬千代这么决定了。







伊势志摩。



九鬼水军的船队行进在面对太平洋的熊野滩海域。



现在的九鬼海盗团经由泷川一益的整备已经成为一支堪称是水军的劲旅。



在旗舰甲板上面做日光浴的泷川一益与九鬼嘉隆大姊望著跟随船队移动的鲸鱼,今天两人也和和气气地──翘班中。



两人都不想回到陆地。



「天气真好啊,万里无云指的就是这种天气吧,小九。」



「是的!只要待在这片宽广的海洋与蓝天下,感觉婚期也无所谓了!」



「你还是在意一下婚期比较好喔,嘻嘻。」



「因为我的海盗团,不对,水军里面没有男人嘛!!!」



「就没有来自南蛮的红发帅哥骑士吗……拿去,乔凡那。」



不知何时开始,乔凡那似乎在一益她们这里定居下来。现在正一边嚼著伊势名产赤福饼一边用刷子刷洗旗舰的甲板。



「……赤福饼真美味,太好吃了。不管多少也吃得下嚼嚼嚼。」



乔凡那今天也光凭她一人威胁著九鬼水军的食物预算。



「公主大人!虽然那家伙外表威风凛凛会被误认成男人,但她是女孩子!」



「是这样吗?」



「是这样啊!」



「事到如今,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吧。嘻嘻。」



「太过分了公主大人!本人九鬼嘉隆再怎么落魄都是占领伊势的九鬼水军头领!要我嫁给女生不如被鲸鱼吃掉算了!」



「是这样呀。我想过如果没人提亲的话,就由本公主跟小九结婚。看来只好放弃了。」



「不,如果对象是公主的话就另当别论!不如现在就在这里结婚吧!」



老大,独占公主大人太狡猾了!海盗团,不,水军的女孩们纷纷提出抱怨。



就在这个时候。



一只鸽子翩翩降落到一益的头上。



「嗯?是传令鸽耶,公主大人?」



「喔喔。是跟随弗洛伊斯进京的奥尔冈寄来的信。是情书吗?是因为本公主俏皮可爱的身影在他脑海里面徘徊不去的关系吗?」



「那家伙看到女孩子就会害怕,所以我想应该不是吧。」



「深爱本公主到害怕的程度吗……咕,不是啊。」



「那么,信件内容是?」



「大和的久秀秀谋反,人在京都的信奈危险了──上面这么写。」



「公主大人,不用硬帮她取可爱的外号啦。」



「顺带一提,久秀秀就是指松永久秀。有点让人难过呢。」



「该怎么办?要回陆地吗?」



「当然想回去,不过那边距离这个熊野滩太远了,来不及吧。」



「的确会赶不上!如果有个万一,织田家会怎么样啊……」



「……如果信奈死了……织田家与本公主都会完蛋吧。」



「我会跟随公主大人到天涯海角,一切都遵照您的吩咐。」



泷川左近一益原本是甲贺忍者之女。



泷川家在甲贺忍者里面也是以上忍之位称霸的名门──虽说是名门,充其量也只是在忍者中的地位就是了。



忍者王国甲贺本身是被层层山峦守护的坚固要塞,几乎不与外界交流。



除了接受忍者工作的时候除外。



不知道为什么,一益从小就在狭小的甲贺当中特别显眼,不但被人称为「公主」,而且所有人还因为某种原因与一益保持距离。



可能是因为一益与生俱来的特异能力「他心通」的缘故吧?



就连疼爱一益的双亲都用过于客气的态度对待她,简直像是对待主家寄养的小孩一样。



聪明的一益发现到自己的实际年龄与被告知的出生年月无法吻合,开始害怕自己的出生是否藏有秘密。「一益大人不是泷川家的亲生孩子,是来历不明的弃婴。」她听到了这样的谣言,而且那个谣言还有一定的可信度──泷川家除了一益外没有其他人拥有天生的特殊能力。



一益想确认谣言的真伪。



她对自己的母亲使用了「他心通」。



于是揭露了「自己并非泷川家亲生孩子」这个没有暴露会比较好的真相。



在崩溃痛哭的母亲面前,年幼的一益对自己的能力感到害怕,后悔自己竟然愚蠢到怀疑母亲灌注在自己身上的爱情。绝望的她发现到自己已经没有留在甲贺──泷川家的资格,于是便逃出了甲贺。



一益随即遭到甲贺派出的追忍所追杀,变成了叛逃忍者。



没有什么目的地。



只是一个劲地往大海奔去。



她想看看甲贺忍者恐怕无缘见到的海洋。



深夜。当她抵达尾张一个名为津岛的海港城市时,一益终于因为饥饿而倒下。



江上漂著几艘挂上无数提灯的卷藁船。



再撑一下就能坐上那些船了,可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



她看到卷藁船上走下来一位年轻天女。



拥有不像人世美貌的天女敲著小鼓走到了一益身旁。



天女蹲下身来,将全身破破烂烂的一益轻轻抱起。



那是位无比美丽、表情毅然却又有些寂寞的天女。



「怎么了?你是谁?」



「……甲贺的叛逃忍者,泷川左近。」



一益立刻瞭解到这位天女不是前来追杀自己的追忍。



一益在甲贺从未见过拥有如此寂寞眼神的少女。



「是吗。如此年幼却成为叛逃忍者。真亏你能够来到津岛呢。」



天女抚摸著一益的脸颊。



她从未被人如此温柔对待过。



一益再也无法忍住泪水。



「我已经无处可去了。」



「为什么你要逃离甲贺呢?」



「……我希望还活著……还有生命的时候……想看看海洋。」



「海?为什么?」



「……甲贺里……已经……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可是……如果是海的对面,或许──」



后面的话已经不成人声。



一益在天女怀中放声大哭。



「求求你。请你把我捡回去吧。」



天女在一益耳的耳边悄悄说:「真是巧呢,我也没有任何容身之处喔」,然后轻轻地背起了一益。



「一起走吧,左近。」



「……去哪里?」



「去跳舞。我要尽天女的责任。」



「我也可以当天女吗?」



「天女只能一个人跳,左近就当饿鬼吧。」



「因为我是小孩子所以就当饿鬼吗?哼~~哼~~」



「呵呵。因为你是临时参加的,别任性了。」



「要在哪里跳舞呢?」



「在津岛的天王祭。会有很多装饰了提灯的卷藁船漂在河上,很漂亮喔。」



「原来如此,今晚是祭典之夜啊。」



「我的人生每天都是祭典喔,左近。」



「每天吗……」



天女初次露出的笑容无比澄净,太美了。



一益心想,我应该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人的笑容吧。



「伴随我到天涯海角吧,顺著津岛的河而下,直到大海的彼端。」



……



「公主大人?」



「哎呀。一不小心就想起过去了。」



「我觉得你的年纪没有老到适合说出那种深沉的话耶。」



「本公主回想那天晚上对信奈撒娇说『拜托你~~聘用本公主啦~~♪』时,她变成本公主魅力之俘虏的事情啦。嘻嘻。」



「好嫉妒,真是不甘心!」



「小九,尽管信奈是个连茶器都不肯给的小气鬼,不过她对本公主来说姑且还算是姊姊。因为信奈一直想把可爱的本公主当妹妹嘛。虽然不会真的当她妹妹,但还是去帮个忙吧。」



九鬼嘉隆卷起袖子。



「就这么办吧!尽管好像花了点时间才做出这个决定呢!」



「因为本公主想到是不是该继续闲晃下去而稍微犹豫了啊。嘻嘻。」



「那个坏心眼的笑容真是棒到受不了,呼~呼~。可是如果现在要回到伊势,走陆路就太迟了。」



「走海路就没问题。从熊野滩航行到纪州南端,再从那边北上到堺町登陆吧。」



「是的!靠现在的风向与天气行得通!」



「熊野滩风浪很大喔,小九。没问题吗?嘻嘻。」



「九鬼海盗团,不对,九鬼水军是畅行无阻的。大海对我们来说就像是自家庭院嘛,公主大人!」



熊野滩的船队同时转舵。



一益继续回想著那天晚上在津岛与天女一起跳舞的那场祭典。



「本公主还没有与信奈一起渡海呢。」







琵琶湖的西岸建有一座名为大沟城的小型水城。



该城利用琵琶湖的内湖,乙女池当成天然护城河,这项建筑技术是由明智光秀所传授的。



大沟城主‧津田信澄站在乙女池的池畔,一边眺望池水对面的宽广琵琶湖一边沉思著。



大和的松永久秀谋反。



位在京都的姊姊信奈生命有危险。



自己曾经多次背叛信奈,一般来说早就无法活在这个世上了。



即使拥有的军队不多,现在正是不顾一切赶往京都的时候。



信澄原本就是为了信奈而活。



只是现在恰好有件令他挂心的事。



现在暂时按兵不动,只要延后一天就好。



希望情势允许他在这座大沟城再待一天。



因为──



「今明两天……是阿市病况的关键时刻。」



是的。



浅井家灭亡、小谷城沦陷时,被丈夫浅井长政休掉,从燃烧的小谷城被强制送回娘家织田家而奇迹似生还的信澄「同父异母妹妹」阿市──不过她的真实身分是过去名为浅井长政之人,也是信澄的妻子──昨天晚上突然病倒了。



今天早上,神医曲直濑贝尔休赶来诊察阿市的病情。



『今明两天是关键时刻。』



曲直濑贝尔休这么说。



至少希望能够陪在她身边渡过关键时刻。



有消息报告说松永久秀没有急袭本能寺,而是浪费时间在奈良对付僧兵,原因不明。



说到底,久秀如果突然袭击本能寺,信澄收到的报告应该就是「信奈死于本能寺」才对。



只要再一天,就算晚到,姊姊应该还会安然无事──可是如果现在离开了,阿市就不知道会怎么样──



「吓?……我在想什么啊。为了姊姊,现在应该没有出战以外的选择才对!」



说到底,阿市就是因为信奈自己背负了「用浅井长政的黄金骷髅喝酒」这种恶名才得以活下来的。



阿市应该也能够谅解吧。



(没错。我之所以迷惘并不是因为阿市,而是我的心太软弱。不该忘了是靠谁的努力才能够获得这微小的幸福。不该忘了我拥有这个小小家庭的宰福是建筑在谁的眼泪上。这些全都是姊姊赐给我的。)



现在应该向阿市告别、立刻赶往京都。



信澄决定了。



他登上本丸、走向阿市的寝室。



然而,意外的是──



阿市就在大厅等待信澄归来,不,是出发。



「勘十郎。请立刻前去支援人在京都的义姊。已经没时间因为担心我而犹豫不决了。」



「怎、怎么了阿市?你应该躺著休息啊!」



「让你担心了,勘十郎。我不是生病。」



「咦?不是生病?但是你吐好多次,样子很难过不是吗?」



「是的,根据曲直濑医生的说法,这不是病。其实……」



阿市突然倒下让信澄慌了手脚,再加上「松永久秀谋反」这个急报让他被夹在阿市的病与姊姊的危机之间。所以他才会说:「我去冷静一下」而到乙女池畔沉思了四半刻(三十分钟)。



「可是他说这两天是关键时刻……」



「对,虽然好像有点危险。不过已经渡过关键时刻了。」



「果然是生病嘛!」



「不对,不是生病。」



「我听不懂啦!曲直濑医生在哪!?」



「他留言说要为松永弹正久秀吊唁,已经启程旅行了。」



「咦?我越来越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了!」



阿市为了不让信澄更加混乱,于是用强硬但冷静的语气,将曲直濑贝尔休的诊断结果与自己发生的异状传达给他知悉。



听到阿市的说明,信澄有如被雷打到般全身僵硬。



啊啊。



原来如此。



是这样啊。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啊啊啊,我还是个笨蛋啊!竟然会想迟到一天姊姊也不会有问题……!我竟然这么蠢……!」



「你是做了这种打算才回到城里吗?勘十郎。」



「怎么可能!是为了跟你道别后紧急朝京都出战才回来的!」



「我想也是。让你为我这么烦恼实在抱歉。」



「阿市,要抱歉的是我。这么大的事没什么好犹豫的。只是无论如何我都担心你的身体……」



「你真的个温柔的人,就像义姊大人一样。」,阿市苦笑著。



「勘十郎。完全不用顾虑看家的事情,安心上路吧。」



「嗯,我出门了!」







位于山城西方的山国‧丹波。



正在进行平定丹波战役的明智光秀于猪之口山的山脚设下阵地等待将整座猪之口山要塞化后建成的山城‧黑井城开门投降。



丹波国被许多位豪族国人割据。



光秀一个一个求见他们,并说服他们加入织田方,渐渐将那些难搞的豪族国人纳入自己的阵营。丹波的国人分成割据丹波内地的黑井城主‧赤井直正,还有距离京都较近的八上城主‧波多野秀治这两大势力,剩下的则是中小型豪族众。光秀在这两大势力中成功拉拢了波多野秀治进入织田阵营,其他的豪族们纷纷随之跟进。



最后只剩下赤井直正据守的黑井城。



过去侍奉过三好家的松永久秀曾经为了支配丹波将义弟派来,而赤井直正就是在战斗中将那位义弟击败的猛将。



当然,在这个战国时代是不可能不靠战争就征服这片广大的丹波国。



一旦情势有异的话,目前暂且臣服光秀的那些家伙也会即刻反叛吧。



为了展现武威,让丹波的豪族国人认清织田家时代已经到来,还是有必要靠战斗击倒几个势力才行。



光秀外交与军事行动并用,而且所有行动都获得成功。



在这么繁忙的时候,她还接受了津田信澄的委托进行大沟城势力范围内的修造工程。



她简直如有三头六臂。



剩下的工作只有攻陷丹波首屈一指的巨大山城‧黑井城。



「平定丹波后就风光地和相良前辈完婚吧。」



光秀这个时候奇妙地充满干劲,脑袋的思绪也相当敏捷。



虽然光秀能够动用的兵力很少,不过既有口才又有行动力的她靠著三寸不烂之舌让丹波的豪族国人倒向自己,制造出有利于自军的情势,因而打赢了几场重要的战役。



相良良晴在播磨陷入艰困苦战;对照之下,光秀的丹秀进攻行动却十分顺遂,进展相当迅速。



破竹之势这句话或许就是用来形容这个时候的光秀吧。



黑井城这个最难缠的敌人,再过一个月后应该就会开城投降了。



如果用暴力逼迫,不但耗时费日、造成死伤,也会留下仇恨。



因此她也对黑井城的城主‧赤井直正提出投降织田家的劝告。



光秀为目前为止的丹波豪族国人提供了优渥条件。



而且绝对不会变卦。



就算多少有些问题,她也会发挥三寸之舌蒙混过去。



「只要侍奉织田家的话,三十年后的收入就会跟继续保持独立的国人有这么大的差别!而且现在加入的话,就能够在隐居后拿到比原本多三倍的扶持米,而且还附赠随时都可尽情享受织田家温泉的精美赠品!尽管每个月要缴纳一点准备金,但是不用担心,这些钱只要每天少喝一杯茶就有了。来吧,为了幸福的晚年生活著想,就在这张契约书上按血印吧!」



像这样如同绕口令般喋喋不休地念著,趁对方还在「嗯……听不太懂耶」而歪著头疑惑的时候将其拉拢过来。



当然,明智军的纪律相当严谨,在民间的评价非常好。



如今固守城内的赤井直正也差不多要接受光秀的劝降了。



这样进攻丹波的任务就结束了。



「平定丹波后,嗯……也是可以到播磨出差帮忙前辈吧。虽然十兵卫完全没有那个意思,不过毕竟他还是我未来的丈夫嘛。」



这天光秀的心情好到极点。



她一边在本阵哼著歌,一边游刃有余地说:「总之让黑井城开城投降、平定整个丹波国,然后就去爱宕山参拜吧。顺便也叫津田宗及大人他们开个连歌会吧。」



然而,就在此时传来了「松永久秀在大和谋反」的噩耗。



「什、什么?」



这件事不只传到光秀的本阵,而且还传遍了整个丹波国。



明智军的步兵们军心开始动摇。



最慌张的是光秀本人。



她喷出口中的茶水,从矮凳上站了起来。



「所所所所所以我早就说过,应该早点砍了那种习惯谋反的家伙嘛!信信信信奈大人实实实实实在对人太太太太太好了啦……!」



不过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如果一犹豫的话就会晚了。



必须立刻从丹波撤退。



「立立立立立即从丹丹丹丹波撤退去救信奈大人!」



问题是。



「现在如果解除对黑井城的包围、撤离丹波的话。」



「好不容易策动的丹波豪族国人将会全数叛离啊!」



「特别是如果与赤井直正对分丹波的波多野秀治谋反的话,那就麻烦了。」



「攻占丹波的任务就会彻底回到原点。」



「下次再包围黑井城时,那座城就将会变得难攻不落了。」



以斋藤利三这位以进攻丹波为契机重新出发的明智军团副将为首的家臣们纷纷建言「万万不可撤退」。



「你们在说什么啊。信奈大人的安危跟丹波谁比较重要啊!」



「那位大人这次应该也能够安然渡过危机吧。」



「正是!拥有实力、天运足以杀掉织田公主的人在畿内没有半个。」



「要说有的话,就只剩我们家公主了。」



「如果这个时候撤军的话,想攻下丹波不知道还要再花几年。」



「明智家在成名的竞争中将会大幅落后啊!」



什么成名的竞争啊,你们这群大笨蛋!──平时对家臣很温柔的光秀发火了。



「不要再说那些蠢话,立刻撤退!」



「公主的梦想不就是复兴土岐氏吗!」



「时运一来,继承摄津源氏的名门,土岐氏血脉的明智家公主就算代替已经没落的足利、今川登上将军之位也不会奇怪。」



「如今被织田信奈大人统治的尾张、美浓、伊势过去都是土岐家治理的国度。」



「就算水蓝色的土岐桔梗旗在京都飘扬也不奇怪。」



「而公主却成为篡夺、消灭土岐家势力的美浓蝮蛇,斋藤道三的侍童,而且还因为道三的命令而颠沛流离,尽管曾经进京要升为足利幕府的重臣,结果却偏偏变成道三义女‧织田信奈的家臣……」



「运气差到侍奉对象一个个没落,这种不幸也是没办法的。」



「滥好人也该有个限度啊。」



「就算如此,我们仍然要为公主的笑容而战!」



「请您一定要继续包围黑井城!直到松永久秀谋反后的京都情势明朗为止,只要按兵不动几天就好。再等三天,求求您了,公主!」



将光秀奉为终生敬爱君主的斋藤利三现在正流著泪水劝说光秀。



尽管她也姓斋藤,不过斋藤利三与斋藤道三没有关系。不,应该说她才是正牌美浓名门,斋藤家血统的公主武将,而斋藤道三则是将篡夺斋藤家当做窃据美浓的准备工作罢了。



不过光秀不只没对消灭土岐氏的斋藤道三怀怨,甚至还与道三的「理想」,也就是天下布武的志向产生共鸣,认真为道三尽力。在道三死后,光秀也持续奉献自己服侍著继承了道三理念的信奈。斋藤利三身为同有被篡位之苦的美浓人,她对明智光秀这名公主武将充满了近乎崇拜的想法。



利三原本仕宦于「西美浓三人众」之一的稻叶一铁,不过她却硬是转入光秀旗下。由此可见她有多么想要支持光秀。



她想要回报光秀。



而其他家臣的想法也一样。



一手带大光秀的母亲、阿牧夫人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利三等人低头拜托说:「尽管十兵卫是世上少有的秀才,但却不懂得怀疑人。她的人太好,无法在战国乱世生存。或许是我这个母亲将她培育得太正直了。可是,十兵卫现在是织田家的重臣,有著畿内管领的重要职位,而且还是丹波方面军的司令官。那应该是只懂梦幻这类纯净事物之十兵卫难以胜任的职务吧。如果出现了十兵卫绝对无法出手的骯脏工作,能否请身为家臣团的诸位代劳呢?」而那位阿牧夫人托付给光秀的梦想正是「复兴土岐氏」。



很孝顺母亲的光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可是当她听到家臣团说出「彷佛在唆使光秀舍弃信奈,并让自己成为天下人」的轻率发言时,她发出了怒吼。



「……复兴土岐氏。虽然那、那是母亲的悲愿,但我十兵卫发誓一生都将忠于信奈大人!就算是开玩笑,下次也不准再说出『土岐桔梗旗在京都飘扬』这种话。」



(不愧是公主真是一位心灵美丽的大人)(不会再说出这种话了)斋藤利三等人都低下头来。



但是只有撤离黑井城这件事希望她能够重新考虑。



「可是呢……」家臣团们一起点头,打出了这张「王牌」。



「公主,请听我们一言。」



「如果平定丹波一事延后几年,那与那位猴子大人的婚事就……」



「实质上就会告吹了!」



「……啊!?」



这招有效。



对信奈忠心耿耿的光秀,她唯一的弱点与矛盾之处。



那就是未来人相良良晴。



尽管光秀说过「为了让信奈大人不会因丑闻而身败名裂,所以才会和前辈结婚」,并坚信自己没有喜欢良晴。不过光秀老是在上演可说是「自己和良晴前辈的夫妇小剧场」这种奇怪的独角戏,真心话早就给家臣知道光光了。



体弱多病的阿牧夫人也经常向家臣们说:「想早点看到十兵卫嫁出去的样子」。



以斋藤利三为首的明智家家臣团因为太仰慕光秀,而且也看不下对恋爱完全不行的光秀过于笨拙的模样,已经完全变成了「让我们家公主与猴子大人在一起的同好会」状态。



「这样好吗,公主?」



「在重新平定丹波时,猴子大人一定会先找到老婆了!」



「说到播磨就想到明石!」



「说到明石就想到章鱼,还有『源氏物语』里那位有名的明石夫人!」



「那是光源氏外遇的地方!」



「明石有会用章鱼般触手抓住猴子大人的女人!」



「说的对,真的有章鱼公主!」



「没错!」



「不过啊,搞不好他终于跟织田公主……」



光秀在这时产生强烈动摇。



「怎怎怎怎怎么可能有那那那那那种事!」



一阵猛烈的晕眩感上来,差点就要昏倒了。



「相良前辈竟然会被明石的章鱼公主偷走。不对,更严重的是,如果前辈坠入与信奈大人禁忌的恋情……」



光秀整个人感到迷茫困惑,正犹豫是不是要把丹波跟与良晴的婚事一同舍弃。



一提到良晴,光秀就无法像平时那样冷静思考。



(拜托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前辈?)



听到良晴的回答了。



过去松永久秀第一次谋反,留守京都的光秀陷入生死交关的大危机时。



信奈与良晴不就是以少数几人赶到清水寺帮助光秀吗?



那个时候,良晴他──用著光秀一生都无法忘记的悲恸表情──大喊说:



『假如你仍然迷失未来方向的话,请想一想今天发生在清水寺的三角关系血战!想一想信奈为了解决你以结束三角关系而亲临险境、不断开枪的恐怖身影吧!』



「奇怪,有点不对啊!我的记忆被窜改了!再说,三角关系又是什么啊!?难道是前辈在什么时候脱口而出的未来话吗?」



「糟糕!公主开始演起独角戏了!」



「公主,请醒醒啊!」



「她工作太久累了吧!」



「请您等等,正确的记忆会回来的!」



『假如你仍然迷失未来方向的话,请你想想今天发生在清水寺的血战!想想为了救你而亲临险境,不断朝著敌人开枪的信奈吧……!』



对呀。



救了原本该被松永久秀袭击而死在清水寺的自己,就是只凭几个人就冲到清水寺的信奈还有良晴。



那个信奈现在正因为松永久秀的背叛而陷入危机。



完全不需要迷惘。



那位经常挖苦人的信奈、那位经常与她为了良晴争吵的信奈也曾经对光秀开诚布公过。



那是良晴阵亡消息传到小田原城,信奈与光秀为了确认良晴生死,如果良晴还活著的话就把他抢回来,两人准备只身前往伊达政宗阵营时的事情。



进入伊达政宗阵地后恐怕十之八九无法生还──信奈做了这样的觉悟,于是将光秀留在小田原城,打算独自一人前去会晤伊达政宗。



『十兵卫……人在死前会变诚实喔。虽然到现在我们好像老是在吵架。我打算要是死了,后事就拜托十兵卫你来处理。』



听到信奈对自己的评价这么高,光秀不禁让抛弃了平时的高傲自尊,还有想和她争夺良晴的想法,表露出自己的真心。



『不行!没有信奈大人的世界也不会有十兵卫的梦想。如果您私底下认定十兵卫是继承人的话,就请务必让我跟随您到最后一刻!』



此时信奈脸上露出的开怀的笑容,光秀至今仍记得一清二楚。



『……真是困扰呢……虽然我的家臣都很优秀,不过我只打算让你继承蝮蛇与我的梦想。』



啊啊,我远远不及这位大人。让我为信奈大人而死吧,她这么想著。



『就算叫你不要跟来似乎也说服不了你呢,那就陪我到天涯海角吧──走吧,十兵卫。』



信奈是另一个自已。



两人都做著同样的梦。



想必当信奈死去后,光秀的人生也会随之告终吧。



她们之间的距离就是如此相近,彼此的灵魂也如此相似。



相似到爱上同一个男人──



然而,光秀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对良晴所抱持的情意。



因为只要她一察觉到就无法回头了──



再多一点时间。



她希望这样的关系能够再持续久一点。



所以,光秀持续用什么都不知道的态度做出了决定。



彷佛她害怕自身灵魂──一旦察觉到那份心意,或许就会做出不同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