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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章 甜蜜的回忆(2 / 2)


A:……NO。



不会的。



小佐内同学热爱的是「复仇」。被人伤害就要加倍讨回来,这才是我认识的小佐内由纪。如果她看出对方的计画,绝对不会只是找人来救她。若是对小佐内同学有绝对的信心,我确定她绝对不会这么做。



Q:那么,如果小佐内同学要向石和驰美复仇,会是以后的事吗?还是已经做了?



「……」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这件事果然还有更多的内情。



不愧是小佐内同学,我可不能把她想得太单纯。我差点就相信了她说的「对不起」。不,我不认为小佐内同学真的毫无愧疚之心,不过她讲这种话只是为了让我满足于「小佐内同学事先知道自己会被绑架,所以准备了让自己很快就能获救的对策」的想法,以免我继续想下去。



胸中的成就感在呼唤著我。



「小佐内同学。」



叩的一声,小佐内同学把红茶的杯子放在盘子上。她脸上的表情消失了。刚才那种因为无奈利用了我的愧疚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如今她用深不可测、冰冷的眼神看著我。被那眼神一望,我不禁发抖。不对,我是兴奋得发抖。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小佐内同学用平稳的语气说:



「怎样?」



好啦。



「刚才我想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关于你事先知道了石和驰美那群人要绑架你的事。我重新思索了一番。



你的行动力让我自叹不如。因为我比较适合坐著思考,这方面的能力实在比不上你。」



小佐内同学依然面无表情,抱著自己的头轻轻左右甩动。我一时之间看不懂她是在做什么,然后才想到这可能是她害羞的表现。装作没看到吧。



「不过,就算是你也不可能靠著自己一个人就掌握石和那群人的详细动向,毕竟你在这个暑假的白天时间经常拉著我到处吃甜点。可是你却还是知道了绑架计画的详情,连日期时间都一清二楚。这代表著什么呢?



……有内应。你在石和那群人之中安排了能泄漏消息给你的内应。



我也想过会不会是窃听,不过你在白天没时间搜集情报,我也没听说你晚上会跑出去接收窃听的讯息。我在你家的时候倒是听说了你在暑假里经常在晚上讲电话。」



我注意到小佐内同学的嘴角似乎稍微扬起。那是在嘲笑我猜错了,还是在肯定我想对方向了?我舔了舔嘴唇。



「我刚才说过,虽然我不常这么说,但我确实相信你。我相信我应该是很了解你的。那么,会怎么样呢?



有了内应的你知道石和驰美要加害你,不可能只是为了自卫的目的而训练我。你铁定会打算进攻的,是吧?



那么,你被绑架后,我和健吾去救你,石和驰美得到了怎样的下场?……她被警察带走了。她应该不只是要接受辅导,而是被逮捕,因为她当著警察的面前拿出刀子,让一个高中男生受伤了。不用说,那只是轻伤,但伤害就是伤害,说不定连她之前滥用药物的旧帐都会被翻出来。



最严重的当然还是绑架,虽然伤害罪也不轻,不过绑架完全是另一回事,这不是一点小惩戒就能了事的。我想她还不至于会被送到检察官那里,但肯定不会只是保护观察,我猜多半会被送进少年看守所吧。



这样的话,你应该也会感到满意吧。



你被救出来之后,开心得像是达成了一件大事业。我想你自己可能没发现,你正在期待复仇的时候不会表现出那种态度,而是会沉浸在阴暗的喜悦之中。



照这样看来……



石和驰美因主谋绑架案而遭到逮捕和处罚,就是你的最终目的吧……」



我感觉自己露出了微笑。



「……所以绑架案想必是你自己策划的。」



我紧盯著小佐内同学的表情。



「你可以利用内应让她们接受绑架计画,还可以控制实行的日子,而且你也安排了来救你出去的人,等到石和驰美她们被逮捕,你就满意了。欢喜到要用『塞西莉亚』的夏季限定热带水果百汇来庆祝。事情难道不是这样吗?」



好,怎样啊?



直接询问真凶自己的推理是否说中。无论体验再多次,这一刻还是令我激动得屏息。有人会惊慌,有人会发怒,甚至有人会哭出来,还有人会由衷地说「你到底在说什么?」,虽然只有少数几次。那小佐内同学会有什么反应呢?



……小佐内同学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用缓慢的动作啜饮了一口红茶。她盯著我的脸,微微地笑了。



「不愧是小鸠啊。你那可笑的『小市民』称号可不是叫假的。」



「……」



「我还以为你解决绑架案就会满意了。我知道只要传奇怪的讯息给你,好比用糖果引诱小孩一样,你就会乖乖地上钩。可是我以为你只要破解了讯息,找到犯案现场,就会满意了。



结果我想错了。我是不是不够相信你,就像你相信我那样呢?」



小佐内同学喃喃地说著,一边拿出手机。



「如果换成别人,应该不可能看穿到这种地步。你确实很厉害,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我绝对没办法像你思考得这么透彻。」



「那你是承认啰?你承认是你诱导石和驰美来绑架你的?」



我本来以为她一定会点头。但是小佐内同学挂著那奇妙的微笑,稍微地摇了摇头。



「咦?」



……我说错了吗?



「可是你毕竟不是神。你已经猜得很准了,真的非常准……我来介绍一位来宾吧,你先等一下。」



小佐内同学还是一副老神在在地说道,然后打起电话。我只能默默地看著她。小佐内同学只对手机说了一句话。



「好了,可以进来了。」



「塞西莉亚」的玻璃门几乎是立刻打开的,女服务生的开朗招呼声回荡在只有我们两个客人的店里。



「欢迎光临!」



走进来的是一个女生,她穿著黑牛仔裤,以及写著「NO RIGHTS」的T恤。没有权利?她的发色漂得很浅,但长相温婉,年纪和我们差不多……我没有见过这个人。



那女孩笔直地走到我们这桌,先瞄我一眼,然后看看我面前的百汇杯子,最后傲然地俯视著小佐内同学。



「这家伙就是麻烦人物?」



她指著我说。用手指著初次见面的人还真失礼。小佐内同学回答的语气不知该说是公事公办还是不悦。



「是啊。不过我们已经敞开来谈了。」



「这样啊。那就好。」



小佐内同学稍微动了动手指,比著我说:



「我来帮你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小鸠,这次的计画让他添了不少麻烦。」



然后她看著我,简短地说:



「小鸠,这位是川俣。」



川俣?



……她就是川俣早苗?就是健吾想从石和驰美的组织里救出来的女学生?冰冷地拒绝了健吾帮助的那个女生竟然和小佐内同学在一起?我只知道健吾和川俣、川俣和石和、石和与小佐内、小佐内和健吾之间有连结,没想到川俣早苗和小佐内同学之间也有连结。



这两人认识彼此绝对不会只是巧合。我大概猜得出来了。原来是这样,这次的事件其实是小佐内同学、川俣早苗、石和驰美三人的关系所引发的,堂岛健吾才是意外搅和进来的人。



「等一下,由纪!不要随便把我的名字说出去啦!」



川俣尖声叫道,把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她拿出来的是一个录音机。



「总之这个就交给你处理。记好了,我跟你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喔!」



「我知道。掰啦,早苗,祝福你平安无事。」



川俣听到小佐内同学这句话就哼了一声,从端水过来的女服务生的身边走过,伴随著沙沙的脚步声离开了「塞西莉亚」。



录音机放在桌上,小佐内同学露出奇妙的微笑。她轮流望向录音机和我,以一种不同平日风格的动作耸了耸肩。



「就是这么回事。」



3



「我告诉你吧,小鸠。那个……」



「先等等。」



我忍不住叫道。



新的材料出现了。有重新思考的价值。录音机。里面应该放著录音带。录音带。声音。录下来的声音。这件事哪个部分和声音有关?此外,和声音有关的东西。我正在看著。对了,是那个东西。为什么我会疏忽呢?事情不是很清楚吗?既然那个东西在那里,刚才的解释……「小佐内同学利用内应引导石和驰美实施绑架计画」不就错了吗?



我死命地思考,死命地把隐约抓到的真相化为言语。不过小佐内同学看到我这样子却笑了。



「什么先等等……小鸠,我们又不是在下将棋。」



「……」



「这也不是在下西洋棋、围棋、双陆棋、迦南拓荒者游戏,或是苏格兰警场游戏。还是说,你想要自己来说明?」



「小佐内同学……」



「事情已经结束了,根本没必要破解什么。



……不过,是我要你说的,所以你想说的话我还是会听的。但我还是先为你简单地整理一下吧。



没错,我有一个内应,跟你说的一样,如果不是这样,我不可能掌握绑架计画的详细内容。川俣早苗就是我的内应,她帮了我很大的忙。」



健吾试著说服川俣脱离石和等人的组织,川俣却拒绝了。我听到这件事时就觉得有点奇怪了。我只听过健吾的转述,总之川俣是这样说的:「碍事」。



我本来以为川俣说的是「很烦」,但健吾坚称她说的是「碍事」。健吾是碍了她什么事?



当时他们谈的是要脱离石和的组织……健吾叫川俣脱离石和的组织是碍了她的事。健吾和川俣早苗谈过话之后,石和驰美那群人就被逮捕,组织就此溃散。



是小佐内同学……



「小佐内同学,是你帮助了川俣早苗吧?」



「帮助?不是的,是她帮助了我。早苗跑来威胁我说石和对我怀恨在心,准备在这个暑假里把我抓起来,好好地折磨我。



我在国中时帮助过早苗,就像堂岛做过的一样,我帮早苗摆脱了石和她们那个磕药的组织,结果导致石和她们被抓去辅导,总之早苗因此顺利脱离了她们。



不过,一年左右的保护观察期结束后,石和她们开始搜索告密的人,早苗立刻跑去巴结她们,说不是她告密的,但还是遭到怀疑,所以她威胁我再次帮她脱离,否则就要把我出卖给石和。



……我心想她们迟早会发现那件事和我有关,因为我没有做得很隐密。当时的我想得还不够周到。一旦石和知道了是我告密的,我可以想像她会怎么对付我。



所以我就要求早苗帮我的忙。」



小佐内同学的手放开茶杯,指著录音机说:



「小鸠,你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吧?」



这个问题用一句话就能回答,但我还是得加上多余的说明。就算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是忍不住要解释自己是怎么发现的,真是太逊了。



「……我在南部体育馆看到了一辆车,应该是用来绑架你的厢型车。我在后座看到一张棒棒糖的包装纸,还在副驾驶座找到了类似变声器的机器。当时我只想到,这是你被关在这地方的证据。



不过仔细想想,事情有些奇怪。你妈妈说打电话来要求赎金的人『声音很奇怪,好像是透过机器发出来的』。对方用了变声器。既然如此,变声器不可能丢在车上,而是该带在身边,才能随时打电话。我也不认为这是因为她们准备了很多个变声器。既然变声器留在车上,我应该要注意到这个东西是石和她们把你抓到体育馆之后就用不著的。



石和她们不需要变声器,这就代表打电话去要求赎金的并不是她们。换句话说,她们绑架你并不是为了用你交换赎金。



那么,电话是谁打的呢?不是石和她们,而你正被人绑架……所以应该是川俣早苗吧。」



小佐内同学轻轻点头,伸手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用机械改变过的低沉声音传出。



『这是小佐内由纪的家吧?给我安静地听,否则你会后悔的,我只说一次……你家女儿给我们制造了很多麻烦,我们已经抓住她了。想要她平安回家也可以,不过你们得付钱,就五百万圆吧,我们拿到钱就会放她回去。听明白了吧,我会再打电话来的。』



啪的一声,小佐内同学按下停止键,然后把录音机拿到面前。



「我们事先想好剧本,录了这段声音。」



「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是为了避免正式上场时一时心慌说错话……我用这个理由叫早苗录了音。早苗还真可怜啊,她乖乖地录了这段声音,还把录音带交给了我。她应该先想清楚的。」



小佐内同学的语气与其说是同情,更像是讥讽。她的冰冷态度让我冒起一股罕见的情绪,我不禁叫道:



「所以事情是这样的吧,你设计让石和驰美绑架你,还想好了防范措施,藉著《小佐内精选甜点•夏季篇》利用了我。光是这样你还觉得不够。如果石和驰美只是因为绑架监禁而被逮捕,你是不会满意的。



所以你准备了要求赎金的录音,又在打电话要求赎金时把我约到你家。除了绑架监禁之外你还帮她们加了一条罪名……把她们的罪状提升到掳人勒索!」



我简直有些头晕。因为我亲眼目睹了要求赎金的场面,所以我深信这是一桩绑架案,就算我在一开始和中途发现小佐内同学的行为有些可疑,我对于石和驰美的组织绑架了小佐内同学这件事的认知还是没有动摇。



但是,石和她们并没有绑架小佐内同学。就算她们强拉监禁又施暴,那也不是绑架。更准确的说法是,她们并没有要求赎金。是小佐内同学故意加油添醋,害得她们罪加一等,就像是把扑克牌的三条变成了铁支。



……「绑架」小佐内同学的人就是小佐内同学自己。



小佐内同学没有半点愧疚的态度,她没有试图开脱,也没有装傻,而是笑逐颜开地说:



「是啊,你终于猜对了,小鸠。」



我咬著嘴唇低下头去。我确实很懊恼,懊恼到几乎头晕,但是……小佐内同学不知道是如何看待我的沉默,还是用格外开朗愉快的口吻说:



「不用担心,不会被发现的。石和那个组织的成员都只是被她硬拉进去的,根本不信任彼此。我被她们带走后,她们就连要怎么处置我都达不到共识。如果被逮捕的所有人都一致咬定『我们之中没有人打电话去要赎金』那就麻烦了,但这是不可能的,现在她们每个人一定都在想『说不定是某某自作主张去要赎金』,因为我也唆使早苗灌输给她们『如果绑架了小佐内说不定可以捞到一笔』的想法。



此外,警方调查北条的厢型车时找到了变声器,那当然是我叫早苗带进去的。石和她们看到这个突然出现在车上的玩具就上钩了,有时拿起来玩,玩腻了就丢在车上。也就是说,变声器上有她们每一个人的指纹。



她们之中没人知道变声器是早苗放在那里的,所以铁定会互相猜忌,怀疑是某人带来的。



就算这些事全都被揭穿了也无所谓,因为我让早苗以为这些计画是她自己想出来的。而且我的手上……」



她摸了摸录音机。



「还有这个东西……这是早苗打电话去要赎金时用的录音带,我只是受到早苗的威胁,只是一只可怜的小羊。」



小佐内同学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有些得意,像是在炫耀自己找到的好吃甜点。我忍不住说道:



「小佐内同学,犯罪可不是甜点喔。」



「咦……」



「若是冤罪就更严重了。」



没错,如果小佐内同学的计画成功,石和驰美等人就得背负自己没做过的罪名。她们不完全是无辜的,监禁小佐内同学确实是出自她们的自由意志,这百分之百是犯罪行为。



不过,她们明明没有勒索却要被冠上勒索的罪名就是另一回事了……这就叫做冤罪。



「过去你动不动就破坏约定,我们明明约好要当个小市民,但你还是经常沉溺于早就应该遗忘的执著复仇之中。我并不想为此责怪你,因为我也经常做出类似的事。



可是,小佐内同学,这次你真的太超过了。就算是你煽动石和驰美她们绑架你,如果她们付诸实行,那就是她们自己的错。可是这次……你是让她们背负了自己没有犯过的罪。这样不行,这是在说谎。小佐内同学,我虽然很佩服你,但我认为你过人的观察力和行动力和深谋远虑并不是用来诬陷别人的。」



我的声音变得更加激昂了。



「而且你还为此利用了川俣早苗,利用了堂岛健吾,还利用了我,我们等于是在帮你骗人。



这样太过分了,小佐内同学。我不知道你和石和驰美那群人有多大的恩怨,但你的所作所为说得再好听还是卑劣的谎言……你是个骗子。」



小佐内同学眨了眨眼,在短暂的一瞬间,她的眼神仿徨得像只兔子,但她随即凝视著我,稍微低下头。



「我是个骗子……?」



「是的。」



小佐内同学抬起头,直视著我的眼睛。没戴帽子的短发女孩。从国中三年级的夏天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小佐内同学。我至今看过她各种表情,包括开心的表情,生气的表情,还有谋画事情的表情。



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过小佐内同学现在的表情。她好像在笑,然而慢慢移开视线的她所露出的笑容却是冷冷的。应该说,好像有些寂寞,又有些疲惫。



4



「是啊,我是个骗子。我骗了你,也骗了堂岛,说好要成为小市民的约定也没有遵守。



不过,你也是个骗子。嘿,小鸠,你没发现吗?你不断地指控我的时候看起来非常愉快呢。动起脑筋、无论多么细微的线索都不会漏掉的小鸠真的是生龙活虎啊。说什么不想再推理,根本是骗人的。你说要当『小市民』也是骗人的吧。」



「这个……」



我自己也知道,不过我们不是约好了不这样说的吗?虽然个性很难改变,不过只要真心想要改变的话……



不,我才不想改变。我简直就是乐在其中。夏洛特蛋糕那一次也是,健吾的纸条那一次也是,就连小佐内同学被绑架的时候也是。而且,无须赘言,此时此刻也是。



就算被指责是骗子,我也无话可说。



小佐内同学以不屑的语气说:



「那个也是谎言,这个也是谎言。大家都说我和你在交往,这也是谎言。大家都说我在学校很乖巧,说你是笑容满面的亲切人物,一样是谎言。我就算在家里还是会说谎,你一定也一样吧。



一切的一切都是谎言……说我们是『狐狸』和『狼』想必也是谎言吧,你看看你还被我骗得团团转,根本就不是那样嘛。



如果我只是看石和那群人不顺眼,我大可像你说的一样诱导他们来绑架我,那我为什么还是选择了这种做法?你一定不明白吧。你根本就不想明白。其实我才不想做这种事。如果石和她们没有强拉我,我也不打算这么做,我原本是想放弃绑架计画的,我才不会故意让自己陷入危险。你以为我选择了石和她们真的绑架我才会启动的罪名升级计画,真的只是渴望复仇吗?」



小佐内同学被笼罩在玻璃窗照进来的夏日阳光中,抱紧了自己。



「我真的很害怕。不管再怎么虚张声势,被打还是会痛,受伤还是会留下疤痕。如果石和真的想要对我下手,我一定要尽可能地让她远离我,我要让她消失在我面前,就算只有一年或半年都好,所以我才让她变成了『绑架犯』。我让自己陷于险境,任人宰割,因为我若不这么做才会更危险。就算我是在骗人,也是为了远离可怕的人……



你说过你相信我。我现在也相信你,我相信你绝对无法理解我的害怕,因为你只会思考,不会对别人的心情感同身受……这点我也是一样的。



而且我也依然是我。我的计画竟然被你完全看穿了。如果我们不是那么聪明的『狐狸』和『狼』,如果我们想要成为『小市民』也是谎言,那我们到底算什么?你知道吗?」



如果我明明不是「狐狸」却以为自己是「狐狸」,还宣称要成为「小市民」,而且连这份宣称都是谎言……



这一切简直就像棉花糖,外表是蓬松硕大的甜美谎言,其实只是一小撮砂糖。



我们到底算什么?我当然知道啊,小佐内同学。她缓缓动起嘴唇。



「只不过是两个骄傲的高中生罢了……」



「嘿,小鸠,我们继续在一起也没意义了吧。」



如果不是我想太多,小佐内同学的语气之中似乎带著一丝悲伤,却又沉著得感受不到情绪。



小佐内同学的双手万分珍惜地捧著录音机。她简直像是在跟录音机说话似的,继续说道:



「我一直在想,我们的约定原本是为了帮助彼此成为『小市民』,为了让彼此不要卷入麻烦,过著平凡的日常生活,你可以把我当成挡箭牌,我也可以把你当成挡箭牌。为了让我们都不会再被任何人批评是怎样怎样的人……国中时代的我们认为这个约定是必要的。事实上应该也是这样。



可是,已经够了。我们在船户高中只被大家当成一对普通的情侣,就算有人在国中就认识我们,过了两年以后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更重要的是,我们想要成为『小市民』的目标根本是谎言,虽然我们嘴上说要成为小市民,却又坚信自己其实不是这种人。一方面说著若不成为小市民会很辛苦,另一方面却又不是真心想成为小市民……如果我们继续在一起,永远都摆脱不了这种情况,不是吗?」



我静静地点头。



「是啊,我也发现这一点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特别喜欢扮演侦探,就算没有材料,我都会想办法自己找出来……这只能说是我在依赖你。」



「我也太依赖跟你在一起时的安心感了。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就算我们在一起不能真的帮助彼此成为小市民,若是我们能把这种自傲当成两人之间的秘密,那也不是坏事。」



这种情况实在太令人反感了。我和小佐内同学一边认定自己与众不同,一边却又若无其事地过著平凡的高中生活……可是,我没办法否认这就是我们的现状。如果这样能让我们觉得喜悦,就算只是窃喜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



「可是,小佐内同学,我们并不是为了这种理由而在一起的。」



「是啊,我们在一起只是为了彼此的方便。你在这个暑假里虽然充满疑惑,还是陪著我到处吃甜点,这都是因为我们的约定。你是因为觉得我有特别的理由才来的,虽然你明明不喜欢吃甜食。」



那是因为我们有著互惠关系……而不是互相依赖的关系。



「的确,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经常在猜测你究竟在想什么。但我没有任何线索,只能认为你大概真的只是想吃甜点,那种时候真的很不舒服。」



「我看到你乖乖地跟我出去时虽然开心,在我的心底却一直思索著该怎么更有效地让你把地图牢牢记住……这件事也让我很不舒服。」



沉默。



我在心中思索著小佐内同学的提议。我们那句「小市民」的口号已经用不著了吗?



我并不这么认为。如果我和小佐内同学稍微放松自制力,我们过不了多久又会被人指指点点的了。我直到现在还是觉得那种情况很痛苦。小佐内同学说我们在一起不能真的能帮助彼此成为小市民,这并不是真的。



那么,我藉著和小佐内同学在一起来增加自制力、来避开自制力受到考验的状况,这个方法已经不适用了吗?



或许吧,有时我是因为和小佐内同学在一起才会去解谜。既然我会有这种倾向,小佐内同学和我在一起时才会谋画复仇也是很合理的事。这样看来,我和小佐内同学的关系已经开始扭曲了。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



虽然我和小佐内同学的意见有些出入,但都做出了类似的结论。



「我并不认为我们在一起是没有意义的。」



小佐内同学倒吸了一口气。我继续说道:



「不过,我们在一起的效果的确渐渐变差了。所以你的想法确实有道理。」



听到我的回答,她轻轻叹气,摇了摇头。



「……你果然这样回答我了。」



「我不得不这样回答啊。」



「不,我不是说你回答的内容,而是方法。



小鸠,我刚才提的是分手。如果你觉得分手这个词是情侣之间在用的,也可以改成解除关系。你应该明白吧,如果我一直这么想,为什么拖到今天才提出呢?」



我想都不用想。



「因为你在解决石和驰美之前不能把我甩掉。」



「是的。你不觉得我这样很自私吗?你明明还很不满我诬陷了石和。」



「当然啊,因为你报复石和的手段是不合法的。可是我并不会为了你利用我这件事而生气。」



在回答时,我的脑袋渐渐冷静下来。



这明明不是该冷静的场合。小佐内同学也很冷静。她如小学生一般的稚嫩脸上浮现了冷笑。



「看吧,就算我单方面地提出分手,我们也吵不起来。我们只会平静地思索,判断这样是否正确、是否妥当,既不会生气,也没有一丝的伤心。只要跟你在一起,继续保持这种情况也无所谓。



……但我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



今天,我做完了从国中时代留到现在的作业。我觉得这正是个好机会。」



是啊。



我和小佐内同学在一起毕竟只是过渡期的一个策略。



来下结论吧。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分开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小佐内同学听到这句话的反应。



她闭上眼睛,然后睁开,眼角落下了一滴泪珠。小佐内同学提出了合理的提议,而我接受了商量的结果,只不过是这样,根本没什么好难过的。小佐内同学不知为何对我这样说:



「……对不起,小鸠……」



5



我一个人被留在「塞西莉亚」。



小佐内同学自己先走了。在这个暑假里,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等到第二学期开始,我们就会恢复成同年级的同学。如此而已。



要当小市民的话,我一个人去当就行了,小佐内同学对我来说并非不可或缺。说到底,究竟有谁是不可或缺、无法取代的呢?



不过我觉得小佐内同学有些过分了。有著小学生般的身高和稚嫩童颜,去电影院可以只买半票,实际上已经是十六岁高中生的小佐内由纪背对著我喃喃说了:



「可是,跟你到处去吃甜点……其实还挺开心的。」



根本没必要说这句话。这句话是多余的喔,小佐内同学。既然要撒谎,就做得专业一点,不该说的话就要留在心底嘛。



我就不会犯这种错。我没有把「我也觉得很开心」说出口。



事件结束,帘幕拉下,演员也走了,留下的只有小鸠常悟朗,以及逐渐西下的夏季太阳和剩下一半的夏季限定热带水果百汇。我把长汤匙插进杯中,舀起融化掺杂在一起的粉红色液体放进口中。



「恶……」



好难吃。



好甜。太甜了。简直难以下咽。我的胃顿时收缩,胸口揪紧。我用纸餐巾按在嘴上,咬紧牙关忍受著恶心的味道。



真难吃。难吃到了极点。



……在那天之后,我没有再吃过水果百汇。



石和驰美被关进少年看守所了,正确的罪名没有公开。地区版的报纸只是稍微提到了小佐内由纪的绑架案,上面写著石和等人绑架了「有过纠纷的伙伴」,我不知道被视为「伙伴」的小佐内同学做何感想。堂岛健吾和川俣霞在交往的事也不再隐瞒了。



现在我光是看到咖啡厅菜单上的百汇照片就会想起先前的回忆。那甜美的回忆源源不绝地涌出,烧灼著我的心,使得我没办法再吃水果百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