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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出人意料的秋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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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夜之宙(LKID:宇宙Asu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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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约好的时间到来之前,我一直在图书室看书。



升上高中以后,我就很少去图书室了。我不是个爱读书的人,不过别人看到我泡在图书室里,一定会觉得我很爱看书吧,正所谓模仿坏人杀人就会变成坏人,假装聪明也会变得聪明的。我不是在模仿爱书人,也不想要模仿坏人,更不打算假装聪明,藉由否定这一切而达成的崇高生活才是我一心追求的「小市民」。



我看看墙上的时钟,发现时间差不多了,就从座位上起身,正想把刚刚拿的小说放回书架上,突然发现百叶窗的缝隙之中透著红光。暑假结束后,白天逐渐变短,现在已经是黄昏了。这种情况每年都会发生几次,夕阳余晖鲜红得有些恐怖,几乎令我眼睛发痛。



红光洒在整个走廊上,一路照到细长校舍的底端。我在走廊上走著,一边想著放在口袋里的纸条。



这张纸条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课桌里,内容是约我放学后在教室里见面。我不知道这纸条是谁写的,也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事实上,我连纸条究竟是不是给我的都不确定。我大可不理会这张纸条,不过人家都邀请我了,心惊胆战地前去赴约才是小市民的作风吧。



离校时间将近,走廊上只能看见稀稀落落几个学生。我升上高二已有五个月。到了九月,气温已经渐渐地染上秋意。



在学校里待了这么久,认识的人自然会变多。譬如说,刚才擦身而过的男生是我常碰到的人,我记得他好像是学生会的,或是在某个社团里表现得很优秀。简单说,虽然我看过他,却不记得他是谁。当然,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想必也不知道我的事,所以我们只是若无其事地走开,彷佛把对方当成隐形人。



我长久以来努力培养礼貌性的漠然,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我有把握自己在学校里的存在感只到达「对了,好像有这么一个人」的程度,出现很自然,不在也很自然。



说是这样说,但我为什么会收到邀约呢?



我从口袋中掏出纸条。



起初我以为这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仔细一看似乎不是。这张纸的其中一边有一排小孔,这是从便条本上小心翼翼撕下来的。可见把我叫出来的人会随身携带便条本。



上面写著短短的一行字。



放学后五点半 请独自来教室 我等著你



字写得不算很好,但也不难看。分不出来是男生还是女生的笔迹。墨水是蓝色的,用水性原子笔写的。笔迹挺娟秀的,不过我感觉写字的人不像女生,倒像是个斯文的男生。



从这行字可以找到不少资讯。



纸上写著「来教室」。船户高中有几十间教室,但纸条没有明言是哪一间,只说了「来教室」,想必是指我们二年A班的教室。纸上还写著「放学后」,既然没有指明是几月几日,当然是指今天放学后。



如果写这纸条的是二年B班的学生,为了表明「不是B班教室」,应该会写「来A班教室」或是「来这间教室」,而且对方很难确认我有没有看到纸条,所以必定会写上日期。



由此可见,约我见面的人是我们班上的学生。



红色走廊的另一端有个男生朝这里走来,这人和我互相认识,我们在高一和高二都是同班同学。他个性开朗,跟任何人都聊得来,一起参加过几次班上活动之后,他开始会找我聊天,而我为了回应他的热情,也都会面带微笑地回答。此时我和他都没看彼此一眼,只是默默地擦身而过。我不记得他的名字,好像是岩山还是岩手,我只记得有岩这个字。



我再次望向手中的纸条。



虽然这行字很短,却有很多值得玩味的地方。「独自」和「等著」都是用平假名写的,如果对方是刻意不写汉字,那还挺不错的,这样会显得不那么严肃。但是这人不写汉字也可能是因为平时很少拿笔写字。



我最在意的部分是「独自」一词。为什么要叫我一个人来呢?



应该不是为了避免被旁人看见,就算我一个人来,放学后的教室也不是隐密的地方。先不管这人要谈的事情是否不可告人,如果他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见面,还不如约在校外。



对了,我在国中的时候也看过叫我「一个人来」的纸条。



光是想起来就觉得头皮发麻。我以前很爱管闲事,还以为自己有办法解决。为了那些闲事,我好几次被人叫出去,那些纸条大多都写著「一个人来」,但我很少真的独自前往,因为甚至有人指定过我平时不会去的地方,譬如倒闭保龄球馆的停车场之类的,搞不好会发生意外。总而言之,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实在想不到现在会有什么理由会被约出去,所以这短短的一行字才会让我这么困惑。



我,小鸠常悟朗,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市民,一个在班上总是笑脸迎人、却记不得别人的名字、平凡无奇的船户高中二年级学生。



如此平凡的我到底为什么会被人约出去呢?



我翻来覆去地看著那张纸条,希望找到蛛丝马迹让我推敲出真相。被人用匿名纸条叫出去,若是不先搞清楚缘由就傻傻地赴约,实在是太愚蠢了。说是这样说,区区一张纸条也没办法看出什么端倪。大概只能随机应变了。罢了,我总不会在学校里遭人寻仇吧。



夕阳余晖稍微变暗了一些,夜色不知不觉地渗入这片红光之中。我的前方出现一个女学生。我认识这个人,自从进高中之后,我从来没有和她同班过。据我所知,这个女生很擅长交际,交了不少朋友。她看起来比我小,不是看似学妹,根本像个国中生,甚至是小学生,但她真的和我同龄。



当然,我们擦身而过时也没有看彼此一眼。



我知道她的名字。她叫小佐内由纪,是个声称要成为小市民、满口谎言的女生。



2



讨论很快就陷入僵局,就像鬼打墙一样。同样的提议,同样的反驳,只是换了另一种说词。我知道要怎么结束这无意义的对话,只要我接受对方的意见、闭上嘴巴就行了,但我不想放弃。我为对方的不明事理感到气恼,再次开口说:



「我的要求有那么奇怪吗?这件事连报纸都刊登了,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能报导这件事?」



「冷静点,瓜野。」



堂岛社长注视著我,盘著的双臂依然没有放下。社长有一张方脸,身材魁梧,个性严肃,若是再盘起双臂,看起来简直像一堵厚墙。但我不能轻易退缩。他的眼神略带一丝不耐,让我更不高兴。



「我很冷静。社长才该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我已经听了。」



堂岛社长把靠在椅背上的身体稍微往前倾,并且加重了语气,彷佛在强调这是最后通牒。



「是你没有搞清楚状况。我来整理一下,我们社团做的是校内新闻,而不是大报社的地方版。我们有资格去向警方问话吗?我们能去采访受害者吗?如果惹出什么麻烦,谁该负责呢?是你的父母,还是我们的顾问老师三好,还是我呢?



我了解你想报导我们市内发生的『事件』,但是那对我们来说太勉强了。如果你真的有话想对社会大众说,不如去写信给区域性早报,我记得有个『年轻人心声』的专栏。」



社长这番话并不是讽刺,而是真心劝告,这反而令我更火大。



如果需要向警方打听事情,那就去打听啊,真的想要访问受害者,那就去访问啊,社长何必这样穷担心呢?



「我说过了!这个报导……」



我拍打著摊在桌上的报纸,上面是「不良组织绑架伙伴」的报导。



「有消息说被绑架的人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所以这也算是校内的事。这样难道不行吗?」



堂岛社长似乎无意再继续讨论。他叹了一口气说:



「我知道你藏著什么心思,瓜野。如果开了先例,报导了这则新闻,以后你就可以写更多校外新闻了。」



我才没有藏,我本来就是这样主张的。



「这样有什么不好的?」



「够了。这是社长的决定,你想要投票表决也行,总之这个版面要刊登运动会的补充报导。」



我环视社办一圈。



在某处写的笔记,在某处拍的照片,印刷准备室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乱七八糟的,根本分不清楚哪边放的是什么东西。船户高中校刊社,社员共有五人。暑假之前高三学生还没退社时,社团里还有学姊,但现在全都是男生。



担任社长的是高二的堂岛健吾,他体格壮硕,看起来像运动健将,而且长相威严,气势强大,但他在我眼中只是个保守分子,不然就是个胆小鬼。



门地让治,同样是高二的,他不会和我们高一的混在一起,但他和堂岛学长也没有走得很近,老是卑微地低垂著视线,整天装模作样的拿著书看,多半是学术类的新书,而且全是六百圆就能买到,书名清一色都是「为什么○○会╳╳呢」。



岸完太,高一,吊儿郎当的家伙,他那挂著一大串饰品的手机老是当当当当地响。他一到放学就用发蜡把头发梳得直竖,简直把我们的印刷准备室当成他的梳妆室。



最后一个是高一的五日市公也,他不像岸完太那么不可靠,该写报导就会乖乖地写,他喜欢察言观色的个性让我觉得不太顺眼,但他的个性还算认真,坏就是坏在太过畏畏缩缩。



这四个人之中没有一个人是支持我的,我在船户高中校刊社里孤立无援。



我不怕受人孤立,写报导本来就是一个人的事,但若拿不到版面,就什么都不用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这样呢?我没有把握一定会成功,但这只不过是社团做的校内报刊,失败只要再改就好了。他们不这么想吗?



「……我知道了。」



我什么都不想再说了。我现在能做的事只有愤慨地冲出社办。



怒气腾腾地回到教室后,同学面带苦笑地说道:



「嗨,这番白费工夫真是辛苦你了。」



我一屁股坐在他的椅子上。



「少讽刺我了。看来你早就猜到结果了。」



「当然,就算猜不到,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了。」



「都写在我的脸上了吗?」



他用拇指和食指比出一小段距离,像是在说「一点点」。



冰谷优人。他是我国中时代在补习班认识的朋友,在高中和他同班时,我还挺开心的。他不是面无表情的人,但若他静静地坐著,看起来就像满腹忧愁。他中性的长相连男生都会觉得很秀气,因此他常常被人调戏。



不过我欣赏他的地方并不是外貌,而是脑袋。



他对任何事物的理解速度都快到惊人。我是靠苦读才考进船户高中的,而冰谷却是毫不费力地考上。他不光是自己成绩优秀,他还很会教导别人,我在补习班的时候也受过他不少关照。



如果他的气势再强一点,应该做得出更有趣的事,可惜他怕东怕西,一直挂著笑容,避免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事。他现在也一样面带笑容。



「我明白你的不满。我们学校校刊社做的事情确实很无趣。」



「就是说嘛。」



我握紧了拳头。



「现在的高中很少有校刊社,这是多么难得的事,可是我们除了照抄去年的报导之外,什么建树都没有。」



「应该不是照抄吧。」



冰谷轻轻地耸肩。



「校刊社是在报导学校的例行公事……只不过今年的例行公事和去年一模一样罢了。」



「结果还不是一样!」



今年的九月号是以运动会的报导为主,去年的九月号当然也是,前年的也一样。我知道这是无可奈何的,校内的报纸当然不能不报导运动会,但也不需要用所有版面去报导嘛。如果不能加入一些自己的创意,那还有什么乐趣呢?



我对这件事非常不满。光报导校内的事,内容根本不会有变化,应该要拓展范围才对。题材我都准备好了,就是暑假发生的绑架案,只要社长点头,我立刻就能写好,若再加上采访,还可以做成系列报导。



但是我的提议却被否决了,堂岛社长根本不听我的意见。看到我这忿忿不平的模样,冰谷脸色愁苦,仿佛认为我是个令人头痛的家伙。



「我早就说过了,没用的。」



如果我问他为什么觉得没用,他一定能说出一大堆理由,而且我一定会同意。



不,其实我也知道再怎么吵都没用。我进入船户高中已有半年,足以让我摸透校刊社的习性了。



我已经明白,那个社团里没有一个人想改变现状。可是……



「你觉得没用就不会做了,但是依照我的个性,我就算觉得没用也要做。」



「真有个性。」



我知道他是在嘲讽我,但我才不会就此罢休。



「那我问你,冰谷,你也读了三年国中,对吧。」



「是啊,那是国家的教育方针嘛。」



他似乎不明白我为何转换话题,但调侃的语气依然没有改变。



「甚幸,我读了整整三年。」



「那你在这三年之中做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冰谷稍微皱起脸,似乎不想听我讲大道理。但我还是继续说下去:



「我什么都没做过,三年都是在读书和参加社团,就这样而已。我绝对不要再浪费三年。我下定这个决心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你的数学很好,应该知道高中三年只有六个半年吧。」



不过冰谷的语气还是一样轻佻。



「你有这种雄心壮志是很好,不过你把校刊社当成手段好像不太对。如果你真的想建立丰功伟业,应该选个更主流的方法吧。」



这句话戳中了我的痛点。冰谷看我沉默不语,就挥挥手说:



「好啦,我支持,我永远都会支持的。」



他这说法像是不管对任何人都会支持。



老实说,我不希望冰谷只是支持我,我更希望他成为我的战友,但我的自尊心不容许我说出这句话,所以我依然只能愤慨地走出自己的教室。



3



我的直觉出错了。我看到纸条上的字还以为是男生写的,结果放学后在教室里等我的却是女生。



夕阳余晖不再鲜艳得刺眼,颜色渐渐变得黯淡。那个女生站在窗边,窗户是打开的。外面的风似乎很大,她的夏季制服领巾在风中摇摆。



我认识这个女生,她是我的同学,所以我的推理还是猜中了一部分。但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为何约我见面。她说:



「刚好五点半,你很准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