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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不安的谬斯(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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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钟。守站在事故现场的十字路口。



夜空晴朗,星光闪耀。寒冷的夜气笼罩着市街,看起来像刚换了水的金鱼缸,清新爽飒。



人们熟睡着。



守望着闪烁的交通号志一会儿。红色、黄色、绿色。孤独的灯光秀。白昼忙着处理拥挤车辆秩序的号志灯,到了晚上,此刻,在这许多人沉睡了的市街,也许正指挥着睡梦中的交通也说不定。



守做了一个深呼吸,把整个夜吸进胸腔里。



他离开家的时候,换上了深灰色运动服。运动服从肩膀直到腋下,以及雨腿侧边都镶了黑色的线条。脚上的慢跑鞋穿了很久了,底变得很薄。他没穿那双平常慢跑时穿的运动鞋,是因为那种鞋为了避免脚踝受冲击,底部做得较厚,跑起来很可能会发出重重的脚步声。他两手套着露指手套,脖子上围了条白毛巾。这身打扮即使被人查问也容易辩解,毕竟在慢跑空间较少的市街上,越来越多人选择在车辆较少的深夜慢跑。



守裤子右边的口袋,放着今晚为达成目的不可或缺的一套王具和钢笔形小手电筒。



行进方向的号志灯转为绿色。



守静静地跨过十字路。如同以子所说,出事地点有香烟贩卖机和公共电话,它们正为已卸下铁门的商店守夜。在那旁边,有显示居住环境的标志牌,他出门前曾查了一下这附近的地区地图,很清楚该往那个方向走。他背对十字路,开始缓缓跑了起来。



菅野洋子所租的小公寓在十字路口走去约五十公尺处的西边,面对着窄窄的岔路。那是一栋栋外墙贴着红色瓷砖的四楼公寓,在街灯照不到的地方,墙壁变成一片黑紫色,就像t摊凝固了的血。



在铺了柏油的狭窄的汽车回转处前,有一座亮着常夜灯的水泥外梯。这是所谓「开放型」的公寓。



守放轻脚步,张望着四周,不见任何人影,只听到远处像是卡拉OK酒店里传来五音不全的歌声。



守慢跑着,横越汽车回转处,靠近楼梯。冷不防地,建筑物后面突然跳出一只黑猫,金色的眼瞳闪着光后又跑走了。猫也可能吓了一跳,守的心脏瞬间紧缩,那只猫是一个目击者。



在楼梯人口处,有个固定的铝制邮箱,分成四层,每个都挂着旋转式洋锁。



「菅野」的名字在上面一层。一旁加写了房间号码「四O四」,字迹很整齐。



爬上楼梯之前,守脱下鞋子、赤着脚。通常,深夜里的脚步声,意外地会传得很远。他把脱下的鞋子塞进花树丛中藏起来。



感觉四楼好远。即使在学校时为了做锻链肌肉练习,背砂袋上楼梯时也不曾觉得这么远。脚底一阵冰凉。常夜灯反射在白色楼梯上,眩目得彷佛自己的身影完全暴露在外。



到了三楼舞蹈教室时,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虽不知道话声的方向,但守反射性地蹲下,侧耳倾听。



有人走过外面的道路。守听着自己心脏鼓动的声音,在原地等着人走过去。然后,再举步往上走。



到达四楼,靠近栏杆朝下一看,熟睡着的街上,成排的房子和无数的灯光在眼前扩展开来。隔着两幢两层楼住宅屋顶的对面,也有一栋一般高的公寓,几扇拉起窗帘的窗子并排着。虽然那些窗子没有亮着灯,但守还是迅速地低下身子。



走廊上并排着五个白色的门,热水炉也有五具。最前面的门牌是「四O二」。目标的门是从另一头算来倒数第二个。守把身体挨近栏杆再往前走。



四O四号室的门牌,仅写着房间号码。可能是因为没有管理员,因而尽量歪让人知道是女性独居吧。



守背靠着栏杆,大大地喘了口气。终于来到这里了。



稍作调查……要这么做,首先要看看营野洋子这名女子所住的房子。这是思考过的。他有自信能胜任这份差事。



爷爷……



守的脑海浮现出重要的「朋友」的脸。守心想,真没想到他所教导的竟以这种方式帮上忙。



父亲的失踪以及随后不名誉事件的曝光,使年幼的守生活产生了钜大的变化,痛苦而难堪。



尽管事件发生后到进小学以前情况还算好——毕竟和守同年纪的孩子们跟他一样,根本不懂「侵占」和「失踪」的意思。守去朋友家玩,朋友的双亲突然变冷淡了,让守感到奇怪。至于朋友,也因为不知为何母亲不准他和日下君玩而感到一头雾水。



然而,在那个时期,真正咀嚼痛苦的只有启子一人吧。至于守呢,去找朋友玩的时候,即使对方表示今天某某君不在喔,他也只是单纯地相信,反正自己一个人在家玩也无妨。而这样的想法也还行得通。



守自己,以及被遗留在枚川的敏夫事件的记忆,就像乘坐在翘翘板上的两头。守年幼的时候,事件比较重,像是在翘翘板的下方;随着守的成长,理解力增加,事件则逐渐浮升上来,终于升到守眼睛的高度。那才是真正试炼的开始。



社区棒球队没人邀守参加;夏日,他也不曾穿上传统的短外衣,让人领着他去参加祭典。



那种歧视从大人开始,而歧视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孩王毫无对抗的能力。然后,当孩子与时俱进地被感染了后,歧视再度传播出去,因为很有趣。



进了小学不久后,守没有玩伴了。下课后,也不再有人吆暍他去参加足球队了。教做功课、上课时揉纸团互扔的游戏玩伴也没有了。情况变成如此以后,独游已不是「玩」,而是「被迫自己玩」了。



也许人们认为这样的情况理所当然。毕竟对在枚川生活的人而言,日下敏夫就是那个把市民的税金花在女人身上后逃走的男人。日下母子如果无法忍受报应的话,滚蛋不就得了。



启子第一次跟守谈这也在这个时候。她说得很详细、逊毫不隐瞒。不过,守始终忘不掉她最后加的那句话:守,你没做任何可耻的事,这一点你一定要记住。在冰冷的视线包围下和年幼的儿子一起度日,她也如此告诉自己。



启子那时在市内一家漆器工厂工作。那是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差事,还是因为枚川的某个旧识「和日下先生是好友」,间接地代为关说了的关系。如果不是这样,启子若无论如何都要贯彻留在枚川的心意,那么就只有和守一起自杀化为白骨一途了。



什么可耻的事都没做。可是,守总是孤单一人。



就在那时,他遇见了爷爷。



那时是暑假。守独自一人,把自行车斜放在内院,坐在公寓的石梯上,晒着八月的暖阳。既没有要去的地方,又厌腻了一个人看家,正在发呆。



「小朋友,好热哪。」



不知是谁向他搭讪,守抬起头来。



有人踏进砌墙的倒影中,一个矮胖的老人站在那里,左手拿着用旧了的小皮包,老鼠色的开襟衬衫和半秃了的头上流着热汗。



他边擦汗,又说了:



「坐在那儿会中暑的哦,怎样,要不要和爷爷一起去吃刨冰?」



守犹豫了许久,站了起来,短裤的口袋里,母亲留给他午餐买面包吃的零钱叮当作响。



那是开始。



爷爷的名字叫高桥吾一。可是,从认识到离别,守都喊他爷爷。虽然爷爷没告诉过守他正确的年龄,但那时候他应该已超过六十岁了。



他开了家金库店——退休以后便以经营金库店为生。出生于枚川,战争结束后,立刻成为大阪锁匠老师傅的入门弟子,然后就一直在那里工作。退休后回到枚川是因为感觉到体力已达极眼。爷爷只眼守约略提过这段身世。



一盘刨冰结下了缘,从那天以后,守开始出入爷爷的家。那里有间狭窄的工作室。工作室里,有很多形状怪异、发亮的器具和大约有守整个人都进得去的大金库,以及不知从哪里、如何打开,却很精美,镶有差丽雕刻的小型文卷箱。



这些玩意儿全属嗜好。爷爷望着张大眼睛、虽表现有些客气却四处张望的守笑了。没被这些玩意儿包围着的话会寂寞得不得了,而这些玩意儿也是,如果四周没人的话会觉得寂寞的。



「除了我说危险的别玩以外,你怎么摸、怎么看或怎么做都可以。」



爷爷这么说,让来玩的守感到很自由。守触摸了金库冰冷的外壳,眼睛挨近,窥视着锁内迷宫般的装置。他翻开爷爷搜集的旧相簿,里头互让人很难说是普通钥匙的、很费工夫刻的钥匙,看起来比收放在金库里的东西更有价值的金库照片。



好美,守说道。爷爷点点头说,很美吧。



虽然守在一旁,但爷爷多半还是埋头干活。等工作室的探险结东了以后,守这会儿开始盯着爷爷看。他凝望着爷爷那令人吃惊的柔软的指头动作,以及面对金库和锁的时候,那浮在嘴边幸福的微笑。



遇到爷爷约过了半个月,有一天,当他依例凝视着爷爷时,爷爷突然说,怎么样,守要不要试看看?



那时,爷爷拿着细锉刀,在为一个橘子箱大小的旧金库去锈。



「我能做吗?」



「当然,」爷爷笑了,把锉刀递给守,吩咐说:「不过,要轻轻地做喔。」



如同爷爷所言,花了一周的时间,守已能够轻轻地去锈了。那个金库,在多年生锈下隐藏着银色光泽的金属质材,门盖的四个角落还装饰着极小、却很华丽的雕花牡丹。工作结束后,爷爷说了:



「嘿,变成个美人儿了吧!」



从此,守从老是一旁观望的情况,变成稍微能帮上忙的助手。自此以后,守对爷爷所做的事(下次并非只是去锈)真正产生了兴趣,而能踏出这半步真是美妙。



有一次,守遗失了公寓钥匙无法进家门,当时离启子下班回来还有整整两小时。而头上三楼的房间窗户上,老早就该收的晾好的衣服随风飘动,天空看起来要下雨的样子。守跑去找爷爷。



爷爷像变魔术似的才花了五分钟就打开了家里的锁。然后,他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说:



「守和妈妈两个人生活。不换更结实的锁不行喔。这个锁简直就像玩具。」



隔天,爷爷来换公寓门前的锁。爷爷换好以后,守问:



「我能学会做这样的锁吗?」 。



爷爷定睛望着守问:



「想试试吗?」



「嗯!」



「哦?」爷爷愉快似的说:「那就试试看吧。想做的话,没有做不到的事的。」



就这样,守开始学打锁,起初是一步一步来,首先要记住锁的构造、种类。别说制造公司了,制渣国家不同,金库和锁的样子也不一样。



从对号的小洋锁、自行车锁,到汽车门锁,然后是最普及的Pin Tumbro圆筒挂锁,以及使用两根铁丝的开锁工具。这个阶段的最后一关便是自己下工夫去打造开锁工具。



也就是将没有刻纹的钥匙插进钥匙孔,然后捕捉复制钥匙的感觉,如此反覆复制了几百支钥匙。插进并非完全吻合却类似的复制钥匙后,再费心地摸索最后解锁的方法,这和说服顽固的人很相似;最后再进入探索如何打开号码旋转锁的阶段。



从两人相识直到爷爷去世的十年里,爷爷把他学到的知识和技术全数传授给守。



守偶尔回想起来,常觉得爷爷教了他许多非常奇怪的事,而守也都牢记着。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尽管这是因为没有其他的事情让守如此热中,而且是偶然接触后才开始的,但能够持续十年,仍然是因为觉得愉快的缘故。



爷爷于去年十月中旬左右,在枚川最后一片红叶掉落的同时,因心脏衰竭很快地撒手人寰。



世界末日。守真的这么想。



此时守手里的这套工具,正是爷爷去世前几天给的。后来回想,这也许是死亡预告。爷爷曾凝视着守,如此间道:



「我说哪,守,你知不知道爷爷为什么教你破解锁的技术?」



受到崭新的工具吸引住了的守,不假思索地答道:



「是我要求您教的吧?」



爷爷大笑了,说道:「真老实。嗯,就是这样。」



「您教我的是……大事业?」



「倒也不是。不是告诉过你吗,有志者事竟成!」



沉默了一会儿后,爷爷继续说道:



「你,不曾跟爷爷提过你爸的事呢。」



「不用说您也都知道。」守感到困惑了。



「到现在,还有人说你爸的闲言闲语吗?」



「有时候……,不过,不像以前那么多了。」



「喔。时间一过,世间的人就会把从前的事给忘了。」



「我还不是也忘了我爸。」



「守,学解锁的技术快乐吗?」



「是啊。」



「为什么?」



守稍微想了一下,找到话后,他回答道:



「学到了其他人不会的技术。」



爷爷点了点头,盯着守的手看说:



「有没有想过利用这门技术,去做些在哪里拿些什么东西、让人困扰这类的事?」



「完全没有!」守睁大眼睛辩解:「爷爷,您认为我会做这种事吗?」



「不,一次也没有。」



爷爷断然地摇头后,一句一句、很慢地、彷如咀嚼似的说:



「爷爷教你的已经是很旧的技术了。渐渐落伍了,不是吗?因为爷爷已经是落伍的人喽。现在,不管是钥匙或锁都在越来越新了。说不定这种形状的锁不久后就会消失了。」爷爷的表情显得有些落寞。



「可是,这并不表示你拥有的技术完全派不上用场。在一般的生活里,你的确和别人有点不一样。你能看到人家想隐藏起来、想珍藏的东西,你也能进到不希望被进入的地方。不过再怎么说,那一定要你自己想这么做才行。」



爷爷看着守的眼睛,说道:



「到现在为止,其实你想做就能做到,但是你没做,也不曾动过这个念头。爷爷相信你,所以才会教你。守,钥匙这玩意儿啊,不是别的,只不过是守护人心的东西罢了。」



「你父亲……」爷爷悲伤地说:



「他并不是能解锁的人,也不是能复制钥匙的人,可是竟做了不该做的事,侵占别人的钱。这是把很多人寄存在心里的锁——也有人称它为『信用』——擅自打开来。从现在起到你长大成人,难免会几度悲哀地厌恶你父亲的所作所为,也会怨恨。可是啊,守,爷爷觉得可怕的还不是这个,你爸不是个坏人,只是软弱而已,软弱得让人觉得可悲。所以,当你察觉自己内心也出现那种软弱时,会想,啊,我跟爸一样呢。说不定,有时还会想,爸有他的苦衷也是很无奈的呀。可是,世间的人却不负责任地数落着『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什么的,那才是爷爷觉得最可怕的。」



「爷爷认为人有两种。一种是即使会做,但不想做时就不做的人。另一种是即使做不到,一旦决定了就彻底做完的人。不能说哪种好、哪种不好。最糟的是,依自己的意思却为做或不做找借口发牢骚。」「守,父亲的事不能成为你的藉口。不能为任何事情找藉口。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你会了解父亲的软弱和他的悲哀之处。……说完,和最初教他握工具时所做一样的,爷爷紧握住守的手。爷爷的手是干燥而滑溜,令人吃惊、很有力的手。



要不要这么做?——在营野洋子房间门前,守首先考虑的是这个。



在这儿动手并不需要照明,走廊的日光灯就很足够了。反正都无法看到锁的内部。



相隔壁两旁的门锁比起来,这个门锁构造很简单。虽然使用的圆筒型结构的锁和公营、都营公寓一一样,但却低了一级。幸好不是单锁(若是单锁,旧了变松之后,只要在门缝中插入硬而平的东西再强压下去,门就会开了),但也并不是让独居年轻女性能安心无虞、值得信赖的锁。只要看锁,就能知道建筑物施工者的想法。守心想,这栋公寓墙上也是在该打三根铆钉处仅钉两根而已。



所谓Pin Tumbto、圆筒型挂锁,是以无数扣针组合而成。以一支特定的钥匙插进圆筒状的锁俊就可以转动打开,这是因为钥匙的刻纹和扣针所构成的凹凸处完全吻合的关系。



由于拟似钥匙的那一捆配钥重而且体积大,守并没带来。此刻到现场一看,守不禁直叹如果带来就好了。



好!那就当场制作一个配钥吧。守凭着直觉决定这么做。说不定这次潜进屋里找到的东西还有归还的必要。到时候,就算用开锁用工具也要花些时间。



守就在走廊上单膝跪着,从整理成小盒的工具箱(略似稍厚而较短的笔盒)里,取出一支仅刻着一条沟纹的全新钥匙。爷爷传授时是沾了煤粉后插进钥匙孔里,但守使用的是发酵粉。这种粉到处都能买到而且又简单。这次他带来的是真纪烤蛋糕时用的发酵粉。



他很谨慎地把涂了白粉的钥匙插进孔里,这时,最干扰的是自己心脏的鼓动。心脏动得太陕,声音体内作响,直震到指尖。



他取出钥匙,白粉上有淡淡的线条,那不是每个人都看得到的线条。这原理和只有音乐狂热者的耳朵才能分辨出声音的曲折是一样。



这淡淡的线是这只锁的侧面。他取出薄薄的锉刀,沿线画刻纹,制作锁的整张脸。他一遍又一遍地试着去对照,不勉强、不慌不忙、制作钥匙的关键在于优雅地慢慢打造。锁,是个矜持的淑女。



试了第四次以后,刻在钥匙上的五个刻痕,发出咬住了圆筒内部的声音。他慢慢地旋转,锁的圆筒转了一次,发出解开金属勾尺,令人舒畅的声音。如此大约花了十二分钟。



他把临时打造的配钥放进口袋,向钥匙孔吹了一口气……,尽管没人会察觉,但为慎重起见……等发酵汾的痕迹消失了以后,守站起来,打开门。



关上门,守站在不同于黑夜的阴暗处。在这新的黑暗中,有微微的甜香味。没有主人的房间里,量留着死去女主人的香水味。



守以不动的姿态持续站着,他取出在秋叶原找到的笔型手电筒,打开开关,调到最亮,以便能看清楚自己的所在。他所站的地方与其说是玄关,不如说是个小小的脱鞋空间而已。右手边是浅浅的、放拖鞋的鞋柜,上面是个空花瓶。后面墙壁上挂着小幅的玛莉·罗兰沙(注)的复制品。



被那白皙的少女俯视着,守不禁一吓。真纪也喜欢这个女画家,也拥有一套画册。画面的色调虽然浪漫,却不适合在暗处鉴赏。守心想,就这点讨厌。



他用手电筒照了一下脚边,心想,没乱动是正确的,金属制的伞插就近在右脚边。若没留神就那么踏出去,势必发出声响,惊扰隔邻酣睡中的房客。



回转绕了一圈后进到屋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空间很小的厨房兼餐厅。厨房流理台上搁着扣着的两组咖啡杯和盘子。他摸了摸,已经完全干了。



白色餐桌和两张椅子。电灯垂得很低套着红色灯罩,一不小心,头就会撞上去。单身用的小型电冰箱,上面放着烤面包机。家具都是白色的,旁边的橱柜也是白色。再旁边还有门,他用手电简一照,贴着「浴室」的标签。



守蹑足走进去,打开那扇门,用手电筒照了内部一圈,确定没有窗子后,伸手找寻灯的开关,日光灯不情不愿似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亮起来。



菅野洋子小姐很爱干净,似乎偏爱粉红和白色。在全白的全套卫浴设备和厕所中,毛巾、化妆品和拖鞋清一色是淡粉红色。连才用了一点的肥皂也是粉红色的。



守发现澡盆边缘掉了一根长头发。是洋子小姐的吧,守突然连想到她蓄长发。



连营野小姐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发型、身高也都不知道。没参加丧礼,连报纸都没刊登相片。不知道大造记不记得她的脸?车祸是在瞬间发生的。



这是一度让他觉得受挫的发现。什么「只要稍作调查」嘛。



他往后退,走出了浴室,让灯光亮着,浴室门半阖。这样,灯光既不会外泄,又能照亮整个室内。



厨房对面还有一个房间,加上这个房间就算是公寓全景了。地板上铺着木板,约有十帖榻榻米大。钢管制的床和长形柜置放其中。窗边有学生式的木造书桌和椅子。地板中央铺着地毯,有个色调很搭配的组合式塑胶衣橱,衣橱拉链半开着。



莫非是听到紧急消息后飞奔而来的母亲,手忙脚乱地选了要放在女儿棺木里的衣服吗?他靠近过去,闾到了香味。



从何处着手?原已想妥的是,找日记之类的东西,但是,守临时改变方针,总之,先看看有没有相簿。无论自己想跟谁接触,若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话,那就太失礼了。



在高高的书架最下层,仅有一本相簿竖在那里。守翻开一看,里头有很多相片,多半是女性,很可能是旅行拍的纪念照,其中也有以瀑布为背景,像是登山团的一群人对着相机做出V字形手势。相簿中频繁出现一名白皙、身材高挑,直直的长发垂在背后的女性,守心想,这应该就是菅野洋子吧。



还有几张和相貌相似的年轻女性两人穿和服的合照,应该是今年过年休假返家时和妹妹拍摄的。



守正要把相簿归回原处时,从封面里的袋子掉出一张像小卡片的东西。他捡起来一看,是一张旧学生证。大概是上补习班时代拍的,看到这张大头照,证明了守的推测没错。



高野小姐是个逼兄的女孩,不是那种走在街上就能随口向她问路的类型,但如果担任事务机器展示员的话倒很合适。



初次见面,你好,还有,很抱歉,擅自闯进你房间,守在内心里悄声说着。



书架上几乎没有空隙,有推理小说文库本和恋爱小说,但最多的还是语言类的专业书。从排列着的字典来看,好像学的是英语和法语,也有《通过一级英检之路》、《要成为口译,必要的资格和其对策》、《临时住宿指引》之类的书。



没看到日记本,也许她没写日记的习惯。也没有地址簿、记事本之类的本子。那样的东西在发生车祸时带在身上了吗?



床头有软木床头柜,信插就挂在旁边。只有寥寥几封。最近人们都用电话连络,很少写信了。守自己最近几年也没写过信。



信插里有寄自美容院的宣传通知明信片、像是朋友寄自国外的明信片(你好吗?在这里好快乐……)、英语会话学校的型录。



只有一封是有信封的信。寄信人是「菅野由纪子」,在花卉图案的信纸上,用小而圆型的字体写的简短的信。



写的是家里人都好、工作已决定了、九月连续休假回家就能看到绫子小姐的婴儿……,最后,还写着:上回电话里的声音没什么精神,姊姊是不是累了?我很担心。



不愧是妹妹。边折信,守感到自己胃的附近沉甸甸的。



只要稍作调杳就马上可以知道。什么嘛。



那种电话还是不要接的好。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以为她会遗留下告白书吗?调查一个人作息的房间以后,就能完全了解这个人的生活全貌吗?



假设,有人进来我的房间后发现了开锁用的工具,会怎么想?守想到这一点。自己可能会被想成是个职业小偷,但那是不正确的。



他叹了口气,坐在地板上,环顾房间。



很朴素。这是第一印象。和同龄的真纪的房间一比较就知道。



这个房间里的电视机、收音机,都是老式机种。说不定购买的时候就是中古货。既没有录影机,连电灯罩都是拙拙的旧式样。



这陈公寓本身就很老旧,墙上至少浮现两处漏水的痕迹。厨房的水龙头和浴室的附属装置也是旧式的旋转式水龙头。地板上则是坑坑洞洞的。



房租多少呢?家里寄钱,一定也打工,生活绝不轻松。看来女大学生并非每个人都穿着流行服饰四处游玩。



对了,钱。



脑子里虽然厌恶想这档子事,但守尽量整理自己的思绪。经济状况如何呢?



总之,得把必须做的事做完才能回家,否则偷偷闯进也会变得毫无意义。守在无人的房间里,歉疚地缩起肩膀,边打开抽屉寻找蛛丝马迹。



在整理得很整齐的第二层抽屉最里面,一叠收据和简单的家计簿放在一起,还收放着两本存摺。其中一本盖着「换发存招」的印章。



他打开新的那一本存摺。



每个月的余额中,一度只剩三位数字,应该很节俭。月底各有「汇入」金额八万日圆,应该是老家寄来的钱吧。在大约相同的日期上,有「薪资」。上月份的金额有十万三千五百四十一日圆,像是打工的收入。



再往前看前面的月份,九月、八月、七月,然后到四月为止,情况陟然一变,金额变多了。



二十五万、四十万……甚至连六十万的进帐都有。从既非「汇入」亦非「薪资」看来,可能是现金收入。细目支出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有一次余额在约五十万时曾提领出来过。



这是为什么?守边想,翻页看看定期存款那一栏。



守怀疑自己所看到的。



五十万前后的定期存款有七笔,其中一笔虽在今年四月解约,但仍剩三百万日圆以上。



守重新环顾房间,心想,过这种日子还能存下三百万圆?



再把「换发存摺」的那本存招翻开来看,这本存摺最后的余额数目也很大。看前面的月份,位数不同的数字始于去年二月。



从去年二月开始到今年四月为止的十五个月当中,菅野洋子的经济状况可说相当良好。她积极地存钱。



为了什么?用来做什么? 。



守翻开家计簿,如同以子所记的那般,是每个月琐碎的支出纪录。其中,记着今年四月十二日的「搬家费用」和「押金、礼金」。解了约的定期存款用在这方面吧。营野洋子搬到这里才约莫半年。



十五个月之间,处在不知为何所得如此之高的状态,就在结束的同时,住所也变了。



就像唱针跳针一直重复那样,守反覆着这个想法。



「那家伙干了死了活该的事!」



她究竟做了什么事?



把存摺放回原处,盘起手臂陷入思考。没有其他必须调查的地方了吗?调查哪里好呢?



他注意到,在浴室灯光照射不到的暗处,红色的光线亮着。



是电话答录机。红色的灯光是电源开着的讯号。



守稍微犹豫了一下以后,走近电话。掀开覆盖在电话上的盖子,看到里头的小录音带。



也许有留下什么。



守用小手电筒照明,按下倒带键,让录音带回转后重头开始播放。



「我是森本,因为突然决定去旅行,所以没办法出席明天的专题讨论课。等我回来以后,笔记借我看喔。我会带土产回来。」



哔。下一个声音。



「喂,我是由纪子,我会再打来。你最近常不在家呢。」



哔。又是另一个人的声音。这一次是男性。



「我是桥田升学补习班的阪本。前几天感谢你参加工读讲师的应征。思,我们已决定录用你,希望从下星期开始上班。请你回家后回电。」



哔。又是男性的声音,很明朗的语气:



「你换电话号码啦?」



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没错!谢谢为我干掉了营野洋子。是那个人的声音。守吃了一惊,侧耳倾听。



「很累吧。不过,地址、电话号码之类的,只要有心就查得到。辛苦喽。对了,最近,又在旧书店发现一本《情报频道》。真可怜,你拚命逃也没用的啦,好吧,再见!」



毕。录音在此处结束。



是那家伙。



守走到街上,慢慢踱回十字路口。他的脑子里,反覆地响着那电话里男子的声音。的确是他,打电话到家里的男人也打电话给菅野洋子小姐。



那是什么时候打的?在她死去之前的什么时刻?是不是她死了,所以现在开始打到浅野家里来?



拚命逃也没用的啦。



搬家。电话号码似乎也换了。说是拚命逃……



《情报频道》是什么?那和高所得有关吗?



就像一只脚被钉在地板上一样,脑中的念头尽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今晚就先到此打住。总之,线索也出现了。那电话里的男人所说的话,隐藏着什么涵义。



途中,守的运动鞋鞋带松开了,也许是因为下楼梯时慌张地绑上而松脱了。守蹲下重新绑好,一抬头只见一辆银灰色汽车慢慢驶向十字路,在儿童公园前停下。



车门开了,有人下来。不知什么原因,守的内心涌起一股不想让人看到的情绪,躲到路边去。



是个男人。穿着西装的肩膀很宽。虽然背对着看不到脸,但知道不太年轻。



紫色的烟从从脸部周围冒上来。他在抽烟。



在这种时候、做什么?



男人和守一样地仰望着号志灯,伫立在安静的十字路口。



那高大的影子转过身来。守慌张地把脸缩进去。



在那有着结实下巴的脸上,头发梳理得很整齐,还戴着太阳眼镜。太阳穴旁闪着白色的东西,是白头发吧。



约莫过了五分钟,男人回到车上,将车开走。守也朝家里的方向跑去。通过十字路的时候,仿佛嗅到了香烟留下来的淡淡的味道。



注:玛莉·罗兰沙(Marie Laurencin 1885~1956),法国知名书画家。







「《情报频道》?」



周日的工作主要是先将过工二周期限的书分类后退给出版社。卖场非常拥挤混乱,也相当吵杂。守和佐藤两人专做这个弯腰的累人工作。



「恩……,没听说过。那真的是杂志的名字吗?」佐藤一脸狐疑,皱着眉问道。



「思,说是买了一本,所以我想应该没错。我还想问你就知道了。」答录机电话那男人的声音,确实说了「又发现一本《情报频道》」。



「可不可能是单行本?很奇怪的书名呢。」佐藤边说,露出愉快的眼神,「这种书名听起来不象卖得很圩。」



「应该很快就废刊了吧。如果发行一年左右的话,我大概都还记得。你手上有那本杂志吗?」



「没有。只知道书名,以及大概是在这一年发行的,就只这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找发行导览什么的来看看……不过,不知道会不会刊登喔,不管怎么说,应该是听过《情报频道》……,说不定是专爆内幕的书,有个印象强烈的副标什么的。」



「内幕书?」



守突然想到,为什么没留意到这种可能?菅野洋子是个美女,很可能是模特儿。



还有,那存摺上的数字,那金额绝非一般打工就能赚到的。



佐藤边把要退回的杂志封面用裁切机啪地裁开,边叹道:「啊,好可怜。」



「真是受不了,就算得送去裁纸商那里,可是这么可爱女孩的封面就那么裁掉……」



在被裁切了的半张封面上,封面女郎微笑着。



「可是啊,想想杂志发行量这么大。不是有句话说『海底捞针』吗?以你所提供的线索要找那本杂志,等于是在海中找寻一根特定的针呢。」



「说的也是。」守沮丧地回答。



「喂,少年仔,在认真干活吗?」



从一般用楼梯处晃过来的是书籍专柜的便服警卫牧野。他今天穿着笔挺的西装。



「怎么啦?穿得这么整齐!」



「开会!那些大人物罗唆得很。」



对书籍专柜的店员而言,已年过五十(有人说是五十三岁,不,也有人说已接近六十岁)的警卫,他的存在可说如同卑弥呼(译注)般不可思议。除了知道他很有份量外,包括主任高野也非常拥戴他,直称赞他「了不起」。实际上,大家也只知道他很有能力而已。至于他的出生、成长、家庭、经历等其他事情都没人知道。对于他,也尽是些四处乱传的适言,有人说他是专办扒手、能力高强的刑警,却在牵涉收贿事件后辞职;也有人说他曾是高中老师等等。



守最佩服的是他的穿着,并不是因为他穿的是奸衣服或品味好,而是不管他穿上什么,就觉得他似乎在平时就穿惯了似的。当他穿上英国制西装时,那模样就像有着两大衣柜的那类衣服,流露出有那种位高权重者的稳重;而当他穿上皱巴巴的夹克、磨破了的裤子、臀部后口袋插着报纸时,就流露出那种舔着红笔、出入赛马场赌博狂的味道。不知是幸或不幸,守虽没看过,不过如果他扮女装,相信必定也是有模有样。



「少年伃,今天打起精神吧。这些小鬼们一接近期末考总那么匆匆忙忙的。他们会想换个心晴试试做扒手的滋味,坏念头正蠢蠢欲动哩。要参加联考的人也很危险的呢。」



「差点忘了,我的考期也近了。」守说道。



「哎,好悲惨,幸好我已经不是学生了。」



佐藤抚着胸一副松口气的样子,但被牧野训了一顿:



「这可不是当了八年的大学生该说的台词吧。你到底何时才要成为正式的社会人士呀?」



「这不就是了吗?已经……」



「一辈子都做工读侯鸟的话,将来啊,只好靠老婆,可没养老金过活喔!」警卫嗤之以鼻地说:「书念太多了也没啥好事,女人出嫁晚、男人全赔光!」



「说得太过份了吧。太偏激了。」守虽然提出抗议,但一旁的佐藤却「啊!」的大喊l一声:



「想起来了,喂,守,你说的《情报频道》,可能找得到!」



「真的吗?」



「咱们的安西女吏啊,如果和以前的男朋友没吹掉的话,她应该知道。」



「已经吹了吧?我看。」牧野这么说。



女店员安西政子比书籍专柜的佐藤资历还老,所以才被叫做「女史」。不过,如果她知道自己是因「晚出嫁」这句话而遭连想的话,可不会轻易放过人的。



女史担任会计,佐藤一喊,她就出来了。



「如果是佐藤君的要求我可不想听,不过,若是日下君请托的话,就不能不搭理喽。」



「了解了吗?」



「大概了解。不过,给点时间吧。那个人哪,即使连络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立刻找得到。」



女史的一个男朋友是自由作家,同时也有蒐集杂志的嗜好。



「听说他将来想开杂志专门图书馆。他所制作的资料库,特别是杂志,应该比报社还要详尽。」



会出现什么呢?守手上的工作没停下:心里却尽想着这件事。



《情报频道)这本杂志的哪一部份潜藏养护营野洋子痛苦的东西呢?



如果真如佐藤所言,是爆内幕的书……,守心想,那么营野小姐很可能是因此遭到敲诈。



怎么说,她圣苋是女大学生。也许她受甜言蜜语和报酬所诱惑,轻松地(正如电视节目和杂志所强调的,现在的女孩都这样)就跳进去的世界反过来扯了她后腿。



说不定和敲诈的人在发生车祸的十字路附近相遇了。在那里,双方谈不拢,她跑了出来。



或者……守脑海里浮现不曾想过的念头。



说不定是自杀。受不了了,冲到疾驰的汽车前。然后临死前喊着:「太过份了、太过份了、真是太……」



守等青连络时,看到牧野警卫高明地处理了两件偷书事件。



一件是同行的两名高中女生。她们把受欢迎的摇滚乐团的写真集藏在宽宽大大的运动服底下,正要跨脚搭乘电梯时,被发现的牧野拍了拍肩膀。就在那座大型录影机前,衬着画面中加拿大一带凉爽的湖泊,两名高中女生呆若木鸡地僵立着。



「真傻!那些孩子们一定会遭到退学处份。」



站在会计位置上的女史,边望着高中女生边说道。



两人都看不出来有多受冲击、多害怕,嘴唇边甚至浮现微微的笑。



「是吗?那么严厉吗?看她们那模样,好像只是做了调皮捣蛋的事而已。」



「本人是如此,不过那也只是现在。我们这里没做那么严厉的处分,而且连络警察后顶多教训一下就让她们回去了。可是,学校方面可不是那么简单就了事。那两个孩子们是惠爱女子中学的1年级学生。」



惠爱女子是一流的私立高中。



「听牧野先生说过,那所管教严格的学校,一日一发现学生抽烟、偷窃,瞒着去参加被禁止的演唱会的话,会立刻把学生的监护人叫来,让他们站在走廊等候,然后召开决定如何处分的职员会议。不管会开多久,本人和监护人都得一直站着呢。光这样就是惩罚喔。」



「结果是退学?」



「好像喔。」



「就算是一时冲动也一样?」守有些可怜她们。



「一时冲动呀……」女史扶起滑落的眼镜框后,偏着头说:、



「我的想法已经不合时代了,说不定日下君你们这个世代感受又不一样。『一时冲动』这句话,我想现在的人已经不用了。现在,偷窃的孩子除非是很特殊的情况,都是算罪证确凿的罪犯!第一,只要他们稍稍做点错事,咱们一年就会出现四百五十万日圆的损失哩!」



「损失有那么大呀?」



虽然知道扒手很多,但守并不知道具体的损失金额。



安西女史点了点头,说:「首先,咱们一个月的营业额平均约两千万日圆。不过,咱们的书籍卖场总面积将近有一百坪,其实这也不算好。」



守不由得插嘴说:「两千万的营业额还不好?」



「是呀。不过在高野先生当主任后,营收还提升了许多呢。话说回来,两千万可不是全收进口袋的喔,还要扣除人事费啦、其他的许多支出,一个月的利润占总营业额约两成二而已呢。……换句话说,是四百四十万。由于遭窃的损失额,一年大约有四百五十万日圆。这等于是咱们因为那些扒手,一年中有一个月以上是几乎被迫没有支薪地劳动呢。」



女史生气似的噘起嘴说:



「很过份吧。当然,不仅咱们如此,唱片行之类的其他商店,情况可能还更严重。咱们这边资金多还应付得过去,小店的话早就倒喽。」



积少成多,一件的被害金额虽小,但累积起来就很大。



「况且,听说最近孩子之间还互相交换偷来的东西呢,那不成了赃品屋了吗?」



牧野回到正气愤的女史这里来,女史问道:



「怎么了?」



「她们哭着要求别通知学校。现在,正通知她们的父母来,教训一顿以后,应该会让她们回家吧。」



警卫不满地说:「那两个啊,绝不是第一次偷窃呢,绝对做过好几次。今天因为动作迟钝的关系被我逮到,说不定之前就是漏网之鱼。」



女史做了个夸张的动作叹了口气说:「高野先生对女生很温柔呢。」



另外一件窃盗案和那两名高中女生刚好相反。那是一个没听过团名的小剧团的研究生。他把一本大型的戏曲全集,以及报导舞台美术的写真杂志特别增刊号藏在大包包里。共计一万两千日元。



他采用的手法等于是在走法律边缘的钢索。牧野拍这名扒手的肩膀时,他人尚未完全走出卖场。虽很明显地正朝电梯的方向走去,但并不是要逃跑。



「我要控诉名誉受损,」扒手扬言说:「我确实是要付钱的。」



当时,扒手的钱包里约有接近三万日圆的现金。守边整理新书架上的陈列边瞄着,心跳加速。虽然不是发生在城东店,但他听「月桂树」过去也曾因这种情形遭到现场被扣押的顾客控告,后来还上了报,等事件过去以后,公司内部做了极严厉的处分。



尽管如此,这次承蒙老天爷保佑,从扒手包包搜出没通过收银柜台的两个电玩游戏软体。照会了二楼的卖场后确定是偷来的。此举使得形势大为逆转,而且经牧野建议,连络了警察局后,意外发现对方原来是有过八次前科的累犯。



「我老早就注意到那家伙了:心想,总有一天要阻止他。」牧野很少见的激动地说着,然后稍微想了一下,又说:「话说回来,那家伙今天也做得太不漂亮了,和以前不一样,很奇怪,他看起来提心吊瞻的……」



「一定是牧野先失的眼力好啊。」



「对了,牧野这欧吉桑这星期可走运了。这已经是第四件了呢,是不是茅塞顿开,抓到特别的要领了?」



后来听佐藤这么说时,守也感到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