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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 / 2)




「……」



脩子默然点头。



风音把脩子交给藤花,咚一声跳起来,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公主殿下,我送你回主屋。」



藤花一碰到脩子的肩膀,就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哎呀,公主殿下,你怎么这么冷……请等一下,我去找件衣服替你披上。」



脩子漠然望着藤花折回房间打开唐柜的背影。



她与风音的房间没有赘物,家具用品也整理得井然有序,感觉很舒适。



点燃的灯台火焰袅袅摇曳,藤花的影子紧跟在藤花后面。



脩子觉得那个画面很有趣,紧盯着摇来晃去的影子,忽然看到房间角落放着一个梳妆盒。那是个很普通的梳妆盒,但盖在上面的布有些隆起。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好奇,她悄悄拉开了盖在盒子上的布。



里面是布料,还没做成衣服的布料。



她环视房间,看到其他地方也有还没缝制的布料、缝制到一半还缺袖子和衣领的布料,都折叠好放在盒子里。



脩子盯着布料看。是上等质料,但穿在藤花或脩子身上,色调太过朴素。



藤花说过,替晴明做了新衣服,去探望时交给了晴明。



本想可能也是为晴明准备的布料,但总觉得不像。并不是这个颜色不适合晴明,而是觉得晴明穿清爽、凉快的颜色,看起来会更年轻,更适合。



这个颜色偏向厚重,要穿在年轻人身上而非老人身上,才能绽放光彩。



「公主殿下,请穿上这件……」



从唐柜选了一件衣服又折回来的藤花,看到脩子盯着分好后用布盖起来的布料,「啊」地轻轻叫了一声。



听见声音的脩子抬起了头。



「藤花,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脩子就是想问,藤花的眼眸瞬间泛起了寂寞的神色,但很快就摆出了抛开寂寞的表情,回答说:



「是前几天左大臣送来的,我觉得很好看,心想哪天可能用得上,就先偷偷藏起来了。」



布料有很多,有必要偷偷藏起来吗?



「这样啊……」



脩子无法理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藤花带着披上新衣的脩子,走向主屋。



「要小心走哦。」



「放心吧,藤花才要小心走呢。」



「是。」



就在嘻笑之间,走到了主屋。



「你会用那个布料替晴明做衣服吗?」



脩子假装不经意地问,藤花眨眨眼睛,缓缓地摇摇头。



「不……应该不会用来做衣服了。」



那么,为什么要留着呢?脩子把这个疑问吞下去了,因为觉得好像不能问。



「进去吧,公主殿下,离天亮还有段时间,请好好休息。」



藤花应该是打算陪在床边,直到脩子睡着。



每次有什么事,她都会这么做,竭尽心思让脩子不会寂寞、不会害怕。



脩子乖乖钻进了床帐。



小妖们各自以不同姿态睡在垫褥上。



脩子抿嘴一笑,把三只小妖推到旁边,再爬上垫褥。



藤花经常和小妖们交谈,那个身影浮现脩子脑海。小妖们总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很开心的样子。



它们的话题里,经常会出现安倍家的事,譬如晴明的事、吉昌的事、夫人的事,还有昌浩的事。



「——」



闭着眼睛的脩子,猛然张开了眼睛。



那块布料。



适合厚重颜色的年轻人,才适合那块布料。不是人人都适合。如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那般,每个人适合的颜色、花色也都不同。



适合那块布料的是……



命妇用严厉的眼神看着藤花的光景,闪过脑海。



什么时候命妇会露出那种眼神呢?



是在……



——应该不会用来做衣服了。



胸口微微弹跳起来。



以前,藤花说过,如果可以的话,愿意永远留在竹三条宫侍奉自己。



当时,脩子听了很高兴,没有想太多。



现在,藤花十七岁了,左大臣老是带贵公子写的诗歌来给她。



其实,左大臣不那么做,总有一天也会有很多男人来追求她。



然而,她却说她想一直待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



脩子脑中浮现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影。



他是脩子决定揽为己用的阴阳师。



用那块布料做成的衣服,只有他一个人适合穿。



那就是安倍昌浩。



◇◇◇



呸锵。



远处响起了水声。



藤原文重缓缓抬起了头,有种身在酷热中的感觉。



「柊子……」



他呼唤陪伴在枕边的妻子的名字,吃力地举起了手。



柊子握住他的手,脸部扭曲地对着他笑。



「怎么了?文重哥。」



听到声音,文重才终于放心了。



「太好了……我梦见你去了什么地方……」



每天晚上,一睡着就做同样的梦。



黑暗中,文重站在黑色水面上。



柊子应某人的要求离去。



某人应柊子的请求而逝。



然后,柊子逐渐毁坏。



不知不觉中,视野模糊,水声笼罩,文重狂叫起来。



扯开喉咙呼唤柊子的名字。疯狂似地叫了又叫,叫到从嘴巴溢出鲜红色的血和无数的白色蝴蝶。



想要蝴蝶的话,多少只他都愿意给。他只要柊子活着,其他什么也不要。



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要。他只想要一样东西。



直到心被昏暗的东西浸染,文重才醒过来。



这时候,柊子一定在身旁,看到她,文重就安心了。



每天重复着这样的光景。



他心想会不会在柊子毁坏之前,自己就先毁坏了?



若能如愿,他希望自己先死。只是怕柊子会哭着说她绝对不要这样,所以他一直没有说出来。



因为不想让她哭泣,所以文重非活下去不可。



「你要吃点东西才行,我去拿。」



柊子走出了房间。



文重喘口大气,捂住了嘴巴。他钻进外挂里,把脸贴在垫褥上,压住涌上来的闷咳、压住声音。



不能让柊子听见。不能让柊子发觉。



不能让柊子知道,这个没有魂虫的身体,已经被污秽盘踞,浸染了阴气。



没多久就会浸染全身。



他清楚知道,到时候,他将不会再是深爱着柊子的自己。



会变成只是假装爱她、假装认得她的傀儡。



文重现在才知道,所谓魂虫就是人性的心灵部分。



魂虫被夺走了,人就不再是人了。



会偏向阴的一方,被黑暗浸染。



那样的人是不是该称为「鬼」呢?文重在逐渐模糊的意识角落思索。



压抑咳嗽的文重,泪流满面。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自己只是爱着柊子,希望跟她一起活下来啊。



是她的病扰乱了一切。所以,文重打从心底憎恨将她夺走的疾病。



他还没察觉,憎恨也使自己逐渐偏向了阴的一方。



忍了好久,一波的咳嗽才平息下来。



慢慢爬起来的文重忽地蹙起了眉头。



柊子迟迟没有回来。



「柊子……?」



先确定没有黑虫,才小心翼翼去厨房后面的井水汲水的柊子,看到有个身影站在原本没人的地方,脸色发白。



「妹妹……」



提在手上的水桶滑落,发出清脆的响声。



卡啦卡啦滚动的水桶,停在菖蒲脚下。



「姐姐。」



满脸喜悦的菖蒲,抱住了柊子。



用力拥抱自己的妹妹的手臂,冰冷得可怕。柊子发觉,她的身体散发着奇怪的味道。



像是朽木散发出来的独特的干燥味道。



「姐姐,妹妹忘了说很重要的事。」



挣扎着想推开妹妹的柊子,耳边响起甜美的轻声呢喃。



「有办法可以救姐姐,也可以救文重哥,是祭司大人告诉妹妹的。」



柊子瞠目结舌,倒抽了一口气。



菖蒲更用力地抱住了不再抵抗的姐姐。



「祭司大人说,要救姐姐和文重哥,就要……」



嗲声嗲气说着话的菖蒲,忽然移动了视线。靠着柱子勉强撑住身体、眼睛布满血丝的文重,就站在她的视线前方。



菖蒲真的笑得很开心、很天真。



「挺清楚喽,就是……」



要让柊子听得见,文重也听得见。



所以,菖蒲在发声时稍微用了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