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装客户端,阅读更方便!

第四章 疑雲密布的夏天(1 / 2)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轻之国度录入组



图源:夜之宙(LKID:宇宙Asuka)



录入:夜之宙(LKID:宇宙Asuka)



1



────



(五月一日 船户月报 第八版)



本专栏持续追踪连续纵火案,而纵火犯依然没有停止犯行。四月十二日,华山商店街的某处发生火灾,一辆停放在公寓停车场的机车起火燃烧。由于火灾地点是住宅密集的区域,所以这次的犯行规模可说是更胜从前。消防员立即赶到,所幸没有酿成重大灾害。我们校刊社认为这场火灾和过去的一连串纵火案有关。这卑鄙的凶手藏不住自己的狐狸尾巴,我们校刊社有办法看穿这是连续纵火,还是单纯的失火,或是愚蠢的人在模仿作案。不过,如何才能制止连续纵火案呢?下一次的纵火地点很有可能是上町一丁目或二丁目,如果继续坐视不管,不就等于默许这种恶行吗?(瓜野高彦)



────



报导收到了回响。毫无疑问,读者变多了。



以前每到分发《船户月报》的日子,教室的垃圾桶就会变得特别满。这个月的月报虽然没被丢掉,但还是很少看到有人在读。



印刷准备室的访客也变多了。有学生不小心弄丢自己那份《船户月报》,所以又跑来讨,还有新生想要看入学之前发行的旧报,最令我吃惊的是那两个女学生。



「为什么你们会知道接下来的纵火地点?太奇怪了!」



她们和已经不在的学生指导部老师新田说了一样的话。我当然是用「调查内容不便公开」的理由客气地把她们请回去了。



连续纵火案的规则是最高机密,我就连对社员都没说。



表面上的理由是为了避免有人模仿作案。如同堂岛学长所说,如果《船户月报》的报导引起别人模仿犯罪就完蛋了。不过,这当然不是真正的理由。



至于真正的理由是什么,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



题材的保存期限自然是越久越好。



到了五月,校刊社的新组成也渐渐成形了。



或许是因为报导的煽动效果,我们轻轻松松就招募到新社员。总共有五个人加入。



话虽如此,其实我本来期待至少有十个人。加入的全是男生,这点让我有些遗憾,有女生加入可以让我们的视野变得更开阔,既然没有就算了。



曾经有个女生来参观,若是努力一点,或许有办法说服她当挂名社员,但我并没有积极劝说。校刊社接下来必须培养出一支精英部队,没必要强迫没干劲的人加入。堂岛学长退社以后,门地没多久也跟著离开了,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好事。



我当社长之后的第一次编辑会议到来了。我有责任说明今后的大方向。我盯著五位高一学生和五日市,缓缓地开口说:



「在编辑会议开始之前,我想先说一件事……现在校刊社正处于紧要关头。直到前年为止,《船户月报》只是在每个月的某一天送到每个学生桌上的纸屑。」



我平静地说著,接著加强了情感及语气。



「去年情况有了改变,但是这个改变能不能持续下去,能不能让船高的学生更喜欢看《船户月报》,就要看你们这些新社员的努力了。眼前要请你们先学习基本的工作,等到学会以后,我们就要火力全开,把去年开始经营的头条新闻推上巅峰。」



新社员都一脸认真地听著。目前还不知道这些人的能力如何,但他们能乖乖地听训已经不错了。



「你们都知道《船户月报》正在做连续纵火案的追踪报导吧?」



众人频频点头。



我停顿片刻,然后才说出这一学年度的活动目标。



「校刊社准备阻止这件罪行……可以的话,最好可以直接逮捕纵火犯。」



众人有些骚动,大概是没料到要做到这种地步。有一个高一生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道:



「我们做得到这种事吗?」



「做得到。」



我一口咬定。



我从书包拿出六个文件夹,那是只值一百圆的便宜货。反正花的是社费,买好一点的也行,不过影印也要花钱,所以还是要尽量省著用。



每个人都拿到了文件夹。



「我长久以来搜集的资料都放在里面了。不过都是黑白影印,照片可能不够清晰。只要有这些资料,以及你们的协助,铁定可以把凶手逼到死角。」



五日市一边翻著资料,一边愕然地说: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影印的吗?真有耐心……」



的确,这么多的资料影印起来真的很辛苦。其实我还找了冰谷一起帮忙,但是基于虚荣的心态,我决定不说出来。



文件夹里放了《船户月报》的旧刊,以及调查时拍的照片和感想记录,其中也包含证词,但目前的证人只有园艺社的里村一个人。报纸的区域版和社会版对这事件的报导也包含在其中。不用说,我也影印了凶手作为行动方针的「防灾计画」的重要部分。



「这些就是我手上的全部资料了。」



这些高一生必定无法理解这句话隐含著多重要的意义吧。学长们还在的时候,我从来不曾把自己的情报全盘交出,因为我不想让堂岛学长和门地知道我的主意。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我必须让校刊社的社员成为我的臂膀,所以才分享了情报。不过我没有把隐藏的关联也写在里面,这些得让高一社员自己去发现。



……如果我让他们看了这些资料,他们还是没发现其中的关联,那就没办法了,这就表示他们的能力不足。



「这一期的《船户月报》说接下来的目标是上町。」



有个戴眼镜的高一生说。身为校刊社的一员,会看最新一期的月报是很好的,不过他说得不够精确。我低声纠正说:



「是上町的一丁目和二丁目,不包括三丁目。」



「为什么?」



「你……是叫一畑吗?你看完那些资料就会明白。」



我又扫视全员一次,有几个人已经开始看资料了。我交握起放在桌上的双手。



「你们可以之后再自行找出原因,总之接下来的纵火地点一定是上町一丁目或二丁目,而且作案的日期时间也锁定在某个范围内了。」



高一生的视线又集中到我身上。



「时间是五月九日星期五的深夜。可能会超过十二点,所以正确说来应该是五月十日星期六。纵火犯那天会出现,我们七人一定能逮到他。」



五日市毕竟比高一生有经验,他从我分发的文件夹里翻出木良市的地图,仔细地看著,喃喃说道:



「只有一丁目和二丁目,听起来范围很小……其实还挺大的耶。」



有一个高一生说:



「这区是在上町的正中央,所以感觉更宽广。我们只有七个人,能不能应付得过来还很难说。」



这句不客气的发言让我有点生气,但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话。正如「防灾计画」所显示,上町非常大,所以木良市消防局上町分局的辖区没有包含三丁目。



「没错,所以我们要找出纵火犯最有可能下手的目标,在几个定点加强监视。」



「不只知道时间和地点,连目标都锁定了吗?」



戴眼镜的高一生惊讶地问道,我很自豪地点头回答:



「靠著现场调查和分析,可以掌握大致的方向……虽然说不上精准。」



这是新社员第一次参加编辑会议,我可不能表现出记性不好的样子。我润了润嘴唇,慎重地说道:



「遭到纵火的目标依次是:割下来的草堆、公园的垃圾桶、废木材、废弃脚踏车、废弃汽车、公车站的长椅、公寓旁的机车……可以看出有逐渐逼近生活空间的倾向,换句话说,就是犯行的恶意逐渐增加了。」



新社员们显得有些惊慌。我紧接著说:



「意思就是接下来的纵火案很可能比公寓停车场的机车被烧更严重。」



「譬如呢……?」



五日市问道。



我耸耸肩说:



「不知道,有太多可能的目标,不过总是比什么都不知道来得好。」



我笑了一笑,社办里的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仔细想想,堂岛学长担任社长的期间,从来不曾带头缓和气氛。



好,行得通。我拍一下手,说道:



「我们要亲手为船户高中校刊社打造出不朽的业绩。总之大家先交换联络方式吧。」



到了五月九日星期五,深夜,在木良市上町。



我躲在街角的暗处,陆续有讯息传到我的手机。



一畑传来『我在二丁目的三叉路口附近』。



高一的本田传来『我就定位了』。



高一的原口传来『OK』。



接著是五日市传来『我在一丁目的上町三的十字路口附近』。



我事先交代过大家要回报自己的位置,但遵从指示的只有一畑和五日市。这些高一生虽然很听话,可是听了也好像没有听懂……算了,无所谓,今晚重要的不是脑袋,而是眼力。



原本应该有七个人来监视,但我收到的讯息只有四则。编辑会议结束后,有个还没问名字的高一生漫不在乎地说:



「我没想到加入这个社团要做这么多事,我要退出。」



我没有试图挽留。



还有一个人虽然没退出社团,却没办法参加今晚的监视,听说是家里管得比较严。上町有一部分是闹区,深夜在路上闲晃说不定会被抓去辅导。既然他没有意愿,我也不能勉强他。



巡逻的方式是骑脚踏车。若是走路,有紧急状况时就追不上了。



一直待在原地不动容易引人起疑,所以我事先安排好了自己的巡逻路线。穿越住宅区的小巷,横越外环道路。一个大十字路口中央有著像公园一样的分隔岛,竖著高高的白色杆子,上面挂著时钟。时针现在指著十一点四十七分,快到凌晨零点了。我盯著高架桥的护栏下方。其实我应该要在高架桥下监视,但是那边路灯很少,又没有商店,只有用栅栏隔开的空地和停车场,感觉有点危险。我是来逮捕纵火犯的,若是被深夜游荡的坏人纠缠就不妙了。最好还是不要太靠近,远远地看著就好。



我转了个弯,沿著外环道路,又回到了住宅区。走完这个巡逻路线大约要十分钟。外环道路上偶尔会有货车和厢型车经过,但整个住宅区都已经沉沉睡去了。



巡逻第一圈时,我找了一下可能会被纵火的目标。明天似乎是收垃圾的日子,垃圾集中区放著几个塑胶袋。有一栋公寓的门前还堆著旧报纸和纸箱,不知这里的住户是没看到纵火案新闻,还是不认为自己会碰上。如果这些东西著火就糟了,搞不好整栋公寓都会烧掉。小十字路口旁边竖著一块写著「此处发生车祸,请目击者提供情报」的告示牌,仔细一看,那是一块薄薄的塑胶板。这个真的要烧的话也是烧得起来的。



我正在观察路上的情况,喉咙中发出厌恶的一声:



「呃!」



在路口凸面镜的反射下,夜色中浮现了一抹红光。



那不是火光,而是一辆闪著警示灯的警车在狭窄的路上缓缓前进。



我一开始感到惊讶,接著则是生气。警察必定是在巡逻,这多半是例行公事,也有可能是因为最近的连续纵火案而提高了戒备。



不管理由是什么,警车发出这么显眼的光,纵火犯很可能会被吓跑。用不著我说,如果纵火犯没有行动,我就没办法拍照存证或逮捕他了。



「……快滚啦!」



我忍不住抱怨。



此外,我也默默祈求警车别开过来。就算我有正当目的,但我身为高中生却在深夜游荡是事实,要是被警察抓到,一定没办法开脱。



警车在半路转进小巷,没有继续往这里开过来,应该是没看到我。路口凸面镜救了我一命。



我继续巡逻,一边想著如果今晚有一大堆警车到处跑,我恐怕就不会有收获了。



现在是五月上旬,但深夜还是很冷。不知道是不是又还寒了,今晚好像特别冷。只穿著薄薄的风衣骑脚踏车实在很难熬。我在半路被自动贩卖机的光芒吸引,靠近一看却发现卖的全是冷饮。我记得外环道路上有一间便利商店,巡第二趟的时候再去买些热的东西吧。当我正在这么想,就回到了出发的地点。



「呼……」



我轻轻喘了口气,继续绕第二圈。



骑得太快可能会漏掉关键事物,所以我慢慢地骑,同时还担心著其他人的情况。我交代过他们若是发现异状要传讯给我,遇上紧急情况就直接打电话,但我的手机始终保持沉默。我虽不至于感到无聊,但总觉得一直骑车绕圈很没意义,忍不住停下来,拿出手机传讯息。



『我正在上町一丁目巡逻。抓到纵火犯之后该发表怎样的感言?』



收件者是冰谷优人。其实我很希望他也来监视,但他说「如果我抓到纵火犯,那功劳就会变成我一个人的,我可不能让你和校刊社长久的努力白费了」。说得很对。我不禁感谢冰谷考虑得如此周全。



寄出讯息后,萤幕显示出发送时间,所以我知道现在已经过了五月九日星期五,变成五月十日星期六。



等了几分钟,一直没有收到回覆。我不常传讯息给冰谷,但我感觉他不是会拖延回覆的人。算了,现在都快一点了,或许他已经睡了。当我正在这么想,就收到了回覆。



『好大的饼。不过今晚还真愉快。』



我还以为他打错了,所以立刻又回了:



『我这边可是紧张得要命。什么饼?』



讯息传出去以后,我又骑上脚踏车,踩起踏板之后才想到他是说我在画大饼。如果真是这样,我也没办法回嘴。我很想再传讯说「如果不乐观一点,哪有办法在这么冷的夜晚到处巡逻」,但我想等冰谷回覆再说,所以还是继续骑车。



我骑上外环道路,到了斑马线的地方,抬头仰望竖立在十字路口的白色杆子上的时钟。十一点四十七分,就快要到零点了……不对,奇怪了,我刚才也有过这个想法。我不认为手机显示的时间有误,应该是这个时钟故障了。既然费心地打造出公园的风格,为什么不用心维护呢?



我有点犹豫,现在是该到马路对面去看护栏下的情况,还是要继续沿著外环道路,快点去便利商店。当我看著红灯时,手机发出了震动。我还以为是冰谷回覆讯息了,但震动却持续不停,原来是有人打电话来。我急忙下车,拿出手机,发现来电显示是我没想到的名字。



「小佐内由纪」。



小佐内怎么会在这种时间打电话给我?



任何时候接到女朋友的电话,当然都会很开心,我现在一定也是笑容满面。但我立刻换了个念头。小佐内从未在深夜里打电话给我。不对,我根本不记得她有打过电话给我,讯息倒是有传过。



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手变得冰冷。因为太过心急,迟迟无法按下接听键。手机一直震动个不停,不知道响了多久以后我才接起电话。我屏息说出一句:



「……喂?」



『啊,瓜野,你终于接听了。』



她的声音比我想像的开朗,看来应该不是坏消息。



「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嗯,我想你应该还醒著吧。』



我平时都很早睡,不过小佐内也无从得知。



「还醒著啦。有什么事吗?」



『我正在看书……瓜野,你应该不只是还没睡吧?我能猜猜看你正在做什么吗?』



她的语气有些戏谑。我牵著脚踏车,沿著外环道路慢慢走。



「好啊,但你一定猜不到。」



『是吗?』



一辆大卡车从旁边经过,轮胎声和引擎声必定传到了电话的另一头。我好像听到她发出笑声。



『我倒是觉得会猜中。』



「请说。」



『这个嘛……』



她卖了一下关子。



『……你正在上町巡逻。』



我停下脚步。



又有一辆跑车急速掠过。那厚重的引擎声一定也传到了电话的另一头。



「你是听出来的吗?」



话筒又传来了笑声。



『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今晚可能会这么做。』



我想等到成功之后给小佐内惊喜,所以没有把监视的计画告诉她……不过我曾经在社办外跟她说过我想抓到纵火犯。



《船户月报》没有提过纵火犯固定在第二个星期五的深夜作案,不过小佐内似乎还是自行发现了这件事。只要报导看得够仔细,就会看出来。



被她猜到我的行动,让我有些惊讶,不过还是有办法解释得通。这没什么稀奇的。



「是没错。挺冷的。」



『嗯,今晚很冷。我还穿了外套。』



我换另一只手拿手机。



「你是打来劝退我的吗?」



『啊?』



「上次我跟你说我想抓到纵火狂时,你好像很反对。你今天会打给我也是因为这样吧?」



她的声音好像很不高兴。



『才不是。我上次确实想要劝退你,但我今天打来不是为了说这种话。』



「那是为了什么?」



『因为今晚很冷,所以我才想打电话提醒你小心感冒了。你不希望我太关心你吗?』



我没看过小佐内闹脾气的样子。她现在是用什么表情说出这句话的?一想到这里,我不禁为了现在只能跟她讲电话而感到遗憾。我不禁眉开眼笑。



「怎么会嘛。谢谢你。」



『嗯。要小心喔,还有,加油喔。我也是。』



这时出现一阵杂音,我几乎听不见小佐内的声音。



我还以为又有大卡车经过外环道路,轮胎声和引擎声盖住了其他声音。结果不是这样,杂音是出现在小佐内那边。我听不出来那是什么声音。有节奏感,很沉重。是铁路。火车经过的声音掩盖了小佐内的声音。



小佐内应该猜到我听不见她说话,所以闭口不语。噪音过了几十秒才停止,这段时间我一直默默地把手机贴在耳边,小佐内应该也是这样。



突如其来的打扰似乎让小佐内失去了兴致。火车的声音过去以后,我只听到一句:



『手机快没电了。』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我很高兴小佐内这么关心我。如果现在有人看著我,一定会觉得满脸笑容的我很恶心吧,连我都觉得自己一定笑得很白痴。



该说值得庆幸吗?我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太久。小佐内挂断电话的几分钟后,我为了买热饮而骑向便利商店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小佐内有话忘记说,所以又打电话过来。



结果不是。



「本田?」



萤幕上的来电显示是「本田」。打来的是高一的社员。



我对本田这个人没有特别的印象,只觉得好像是个不太可靠的家伙。不过正在巡逻的校刊社社员打电话来可不是小事,我不禁用力握紧手机。



我一接起电话,对方就连珠炮似地说:



『学长,学长!晚了一步,烧起来了!混帐!火太大了,我阻止不了!』



本田已经陷入恐慌,我花了一分钟才让他说出现在所在位置。



起火点是废弃的脚踏车。一月被纵火的也是废弃脚踏车,不过这并没有违反作案规模逐渐增加的规则,因为火势还延烧到十几辆堆放在高架桥下空地的脚踏车。



本田一看到我就哭丧著脸说:



「学长,我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起火了……」



我没搭理他可怜兮兮的哭诉,定睛凝视著火焰。



火势很大,我都不知道脚踏车是这么易燃的东西。一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不可能有这种事。脚踏车是金属制的,火不可能烧得这么旺。上个月被烧的机车也一样,是因为有易燃的坐垫才会烧起来。



这么说来,现在火会烧得这么大,应该是因为油吧。纵火犯把弃置的脚踏车堆在一起,洒上油,点了火!



「要、要叫其他人过来吗?」



看来本田第一个就是联络我,其他社员还不知道这里的事。我应该夸奖他懂得报告的优先顺序,不过……



「这点小事你自己想。」



「啊,是的!」



他一脸沮丧地开始操作手机。



我突然想到,今晚来巡逻并不是为了找出纵火的地点。我对著慢吞吞地打讯息的本田大喊:



「等一下再传!纵火犯呢?你看到他了吗?」



本田吓得全身僵直,然后低下头,声音小到难以听闻。



「说清楚一点!」



「没看到。我到这里的时候,火已经烧起来了!」



我啧了一声。我们出动了五个人,还是没办法在纵火犯作案的时候逮到他。不对,或许还来得及?



「召集……」



召集所有人在附近搜索。我正想这么说,突然听见了警笛声。是消防车吗?还是警车?



「啊,来了……」



本田露出放松的笑容,彷佛看到天神来搭救。我大声骂道:



「你高兴什么啊!混帐,来得太快了!」



「啊?」



「得赶快开溜了。我们明明是最早到达现场的,竟然什么都没查到!」



「可、可是……」



本田畏畏缩缩地反驳。



「火又不是我们放的。」



「那你打算怎么解释?如果真的是警察要怎么办?深夜游荡可是会被抓起来的!」



我开始思索,绞尽脑汁地思索。到这个地步只能逃了。我总觉得正在靠近的就是我先前看到的警车。



可是如果我们现在逃走,今晚的巡逻就完全白费了。我忍住不向没用的学弟发火,发出指示:



「你通知其他人。不要传讯息,直接打电话。跟他们说消防车来了,各自解散回家,小心别被警察抓到。」



「是……」



「动作快!」



我吼了一声,又转头注视起火点。



高架桥下围著铁丝网,但网子围得不牢,中间有缝隙。脚踏车钻得进去,因此这地方变成了停车场,或是废车场。地上长满杂草,可能也跟著烧起来了。这里的脚踏车没有全部被烧,只是把靠近的几辆堆在一起点火。有几辆倒在地上,所以火没有继续延烧。



我四处张望。



本田不知道这件事。



任何人都不知道。



我已经把资料给了他们,只要仔细看就会发现,但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没办法,是他们的能力不足。但是我很清楚。



纵火犯会在作案现场留下签名。



那些痕迹不大,一不小心就会漏看。但我已经注意到了,这次一定也有。



我听著本田焦急说话的声音,以及逐渐逼近的警笛声,迅速地观察著现场。火焰太亮了,我努力拉开注意力,不让目光被火焰吸引。我必须看得更宽广。



然后,我找到了。挂在铁丝网上的「禁止进入」金属牌子。



牌子上有些小小的凹陷,那是用某种又小又硬的东西敲出来的。我知道那个「又小又硬的东西」是什么。牌子上不只有凹陷,还有一条从右上延伸到左下的新刮痕,油漆都被刮下来了,露出里面的金属。



这就是签名。不会错的,这也是纵火犯干的。船高校刊社没有逮到他。



真不甘心,但是已经没时间了。



「喂,要走啰。」



本田还想要说些什么,到这种时候他还是拖拖拉拉的。我不再理他,径自骑上了脚踏车。



2



我知道要说什么,但还没想好该从哪里说起。在学校里解决是最快的,但若选错了地点,恐怕不方便说话。虽然如此,选择有好喝咖啡的咖啡厅也不太对,太装模作样了。



考虑再三以后,我决定放学后借用健吾的教室,也就是三年E班的教室。我以前好像也这么想过,待在别人的教室里感觉真的很不对劲。我如坐针毡地坐在健吾的座位上,不安地动来动去。



所幸没有等太久。健吾真是说话算话,在约定好的时间内就把我想找的人带来了。



他就是这次事件中的关键人物,校刊社的高二社员五日市。



五日市的眼眶有些凹陷,虽然不矮,但因驼背而显得畏缩,站在健吾身边看起来更贫弱。其实就就算是体育社团也找不到几个和堂岛健吾一样壮硕的人。



「我把人带来了。」



健吾用一如往常的粗犷语气说道,我则是摆出更胜以往的温和笑容。五日市一副惶恐的样子,问出他在来此的途中多半已经问过无数次的问题:



「那个,社长,不是,学长……你找我有什么事?」



健吾有些不耐,简短地回答说:



「我也不知道……是他有话要跟你说。」



这种说法很不好。我得让五日市觉得我是健吾的朋友,我说的话就等于健吾说的话。而且健吾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事先已经跟他说明过了,虽然没有说得很详细。



算了,此时抱怨健吾不够贴心也于事无补。我挤出笑容,请五日市坐下。



「总之请先坐下吧。不好意思,放学后还把你找来。」



「不会……」



「我叫小鸠。因为健吾有事找我帮忙,所以我想要问你一些话。这家伙真不够意思,竟然装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耸著肩膀说道,五日市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一些。嗯,这样很好。



「好啦,请坐吧。」



我说了第二次,他才愿意坐下。我和五日市相对而坐。健吾不需要别人请他坐下,但他还是直挺挺地站在一旁。



我温和地问道:



「你是高二的吧?」



「是的……」



「你叫作五日市?」



「是的。」



「你是校刊社的社员吧?」



「是。」



先让对方回答一些有肯定答案的问题,之后会更容易开口。这是基本的技术。接著我试著开玩笑。



「有健吾这种社长一定很辛苦吧?这家伙的脑袋一点都不懂得转圜,既不机伶,又不苟言笑。」



健吾不高兴地插嘴说:



「你把五日市找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哎呀,看吧,真的是不苟言笑吧。怎么可能是为了说这些,这只是开场白嘛。」



「不需要开场白,快进入正题吧。」



「所以我才说他不机伶嘛。你一定也深受其害吧。」



我笑著这么说,五日市就露出了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嗯,效果不错。说不定健吾早就看穿了我的用意,才故意扮演被嘲笑的角色。不不不,怎么可能嘛。



如同健吾所说,也该进入正题了。



「五日市,其实健吾找我帮忙的事和纵火案有关。就是校刊社一直在报导的那些。」



听到纵火案一词,五日市明显露出了紧张的神色。他一定很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说校刊社好像不太对。从健吾的话中听来,坚持报导纵火案的人只有你们的新社长。他的名字是……呃……」



「瓜野。」



「对,就是瓜野。听说最近又发生纵火案了,好像是前天吧,在上町一丁目的高架桥下。这次的火灾好像很严重,烧掉了几辆脚踏车,还好没有人受伤。瓜野的预测又命中了,他一定很得意吧?」



「没有。」



五日市回答的语气果断得出乎我的意料。



「他很懊恼,还说本来以为这次一定可以抓到。」



「抓到?他想抓纵火犯?那还真是不得了。难不成还得去监视?」



「是啊,他的确做了。几乎所有社员都去了。」



我可没听说过这件事。我瞄了健吾一眼,他摇摇头。



我知道瓜野对纵火案很有兴趣,也知道他的行动力很强,照这样看来,他迟早会对只预测纵火地点感到不满,想要进一步地找出凶手。《船户月报》的报导也这样提过。我并不觉得意外,但还是装出很讶异的样子。



「竟然做到这种地步!那你们真的很辛苦耶。」



「是啊……」



「可是还是没抓到人。」



五日市点点头,然后抬眼窥视我的表情,像是在猜测我的用意。



我开门见山地说:



「其实我们也打算抓纵火犯。」



「咦?」



五日市震惊得说不出话,猛然转头望向健吾。健吾盘著双臂,直视著五日市的眼睛,用力点头。



此时若是不解释清楚,恐怕会引起误会。



「我要把话说在前头,我可没说健吾是要和校刊社竞争。我和校刊社或瓜野没有任何恩怨,这只是健吾想要阻止纵火犯。火灾是很危险的,虽然先前的纵火案小得跟扮家家酒一样,不过最好还是能尽早解决。我也同意他的意见。那你怎么想?」



被我这么一问,五日市露出了尴尬的表情,视线开始游移,我知道他正在观察四周。



「这里是高三的教室。」



我这句话是在暗示,无论他说了什么,都不会传到他们的新社长瓜野耳里。如此一来他才开口说:



「……那应该是警察的工作吧。」



「这样啊。」



「我觉得,如果瓜野知道某些警察不知道的事,应该要去告诉警察才对。他能想到的事警察一定也想得到,但最好还是谨慎一点,以防万一。可是那家伙只在乎独家新闻、功成名就什么的……真是太天真了。我们全都被他拉下水了,如果之后闹上警察局该怎么办啊?」



他讲得越来越激动。



「其实上次的巡逻已经很危险了,有个高一生骑著脚踏车到处跑的时候被警察逮到了,还好他家就在附近,还有办法找藉口塘塞过去,但他差点吓破胆,而瓜野却连一句关心都没有。他都没想过,如果留下了案底,说不定会影响到升学。他真的这么想做的话,那就自己一个人去做啊!」



「你当时也一起去了吧?」



我是想称赞他保护学弟的勇气,但五日市好像把我的话解释成另一个意思了。



「是的……因为当时的气氛让我拒绝不了。」



哎呀。



这个人简直可以当我的人生导师了。



不希望被扯进麻烦事。就算被扯进去,大可通知警察,把事情交给他们就好。看到别人知情不报会埋怨他没有尽市民的义务,但也只是暗自埋怨,不会主动向警察通报。



我意识到自己露出了微笑。这不就是小市民该有的模样吗?而且最后那句话更是精辟,在气氛令人难以拒绝的时候就拒绝不了。简直太完美了!我应该向五日市好好学习才是。



虽然我很想拜他为师,但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目前还不能排除小佐内同学纵火的可能性,如果真的是她干的,我可不能看著她吃上官司……若是演变成那种情况,事情铁定会没完没了。



可是,我该怎么说服五日市这位小市民呢?这件事绝对少不了他的帮忙。



我正在思索时,旁边传来粗犷的声音。是健吾。



「你说得很对,学生指导部担心的也是这个。」



「就是啊。我不想再听瓜野的指挥了。」



「可是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



健吾大概从来没有对五日市说过这句话。只见五日市一脸错愕,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没有证据,所以没办法保证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我和小鸠怀疑纵火犯可能是我们认识的人。」



「咦……」



五日市的脸上清楚地浮现出恐惧。



「学长认识的人?」



「只是有这个可能。所以我们想要自己找出纵火犯加以制止,至少要让这个人去自首,为此我们需要你的协助。你也不希望再发生纵火案吧?」



这段说词很符合健吾的风格。



如果五日市再聪明一点,应该会发现这和健吾刚才说的「不知道我找他来是要做什么」相互矛盾。



「我……」



「你做事很可靠,本来我是希望由你来接任社长,这样才管得住瓜野。」



从健吾的角度来看,或许这不光是谎话或场面话。五日市的表情稍微改变了一些。



「瓜野做的事情很危险,但他的出发点并没有错。若是再任由事情发生,不只是他自己,连校刊社也会遭到不好的下场。如果有你的帮忙,就能避免这种结果了。」



堂岛健吾想必深受五日市的信任,就像他深受我的信任一样。五日市还是有些犹豫,但他最后终于松口:



「我明白了。我会尽力而为。」



健吾没有多说感谢的话,只是简单地说句「有劳了」。



现任校刊社社员和前任校刊社社长誓言合力奋斗,好一幅慷慨激昂的画面啊。我正在这么想,两人同时转头看著我。



「呃,所以我该做什么呢?」



如此一来,已经满足了解决事件的最基本条件。我有很多事想让五日市帮忙,不过我得先问他一个问题。



「那么,我先请教你一件事。」



「是。」



我乾咳一声,露出笑容。



「……瓜野最近有好好地工作吗?」



五日市离开以后,我和健吾望著彼此。他的表情格外严肃,好像想说些什么,所以我抢先说道:



「真厉害,你完美地说服了他,换成是我一定做不到。」



虽然听到我的赞美,健吾却好像根本没放在心上,依然板著面孔。



「你已经见过五日市了。你觉得他怎么样?」



「怎么样喔……」



我思考了一下。虽然诚实是美德,但说话还是要讲究技巧的。我最好还是说得婉转一点。



「就是个单纯的学弟吧。」



健吾直视著我,点头说:



「没错,他虽然胆小,但个性很单纯。只要别人开口拜托,他就拒绝不了,连我都有点同情他。所以,常悟朗……」



「……怎样?」



「你千万别勉强他。」



喔喔,原来健吾是在担心这个啊。



我刻意地耸耸肩膀,笑著说:



「我不会啦。」



健吾露出冰冷的眼神,似乎不相信我。真是令人遗憾。我有点不高兴地回嘴:



「你好像误会了什么,我才不会强迫别人咧,那不是我的专长。你也看到了,我连说服别人的能力都很差。」



健吾没有因我的不悦而退缩,但神情多了一丝迷惘。



「是这样没错啦。我本来还以为你很会唬人。」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我的,但我真的不擅长拢络人心和威胁利诱。擅长那些的是……」



我讲到这里顿时停下来。再说下去就是在说别人的坏话了。



「怎么了?」



「没有,没什么。」



……那些是小佐内同学的拿手好戏。



让人安心,博取别人信任。假装被利用,其实是在利用别人。



想到高一时的春季限定草莓塔事件,我甚至有些怀念。在那次事件中,小佐内同学从只有一面之缘的健吾姊姊身上获取了关键的情报。在去年的夏季限定热带水果百汇事件中,担任小佐内同学内应的人很可悲地连这个事实都没发现。



我在国中的时候还没发现小佐内同学在这方面有过人的资质,升上高中才慢慢地见识到。她真的很擅长操纵情报。



我不知道小佐内同学在这一连串的纵火案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目前可以确定的,只有她和瓜野高彦这个校刊社社员之间有著联系。



其实我也可以请健吾帮我找瓜野来,如果有瓜野的协助,就能一气呵成地解决这件事了。



我之所以叫健吾帮我约五日市,是要避免小佐内同学知道我的计画……如果演变成情报战,这样会对我很不利。



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



我和小佐内同学已经在去年夏天分道扬镳了,但我总觉得我们依然在一起。差别只在于放在我和小佐内同学之间的是盛放精致甜点的盘子,还是连续纵火案。



当我正在喟然而叹时,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了震动。



「……怎么了?」



「呃,没有。」



现在会传讯息给我的人只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我面前的健吾,所以我不用看都知道传讯来的是谁。



「什么事都没有。」



我重新振作精神。



「总而言之,如今已经得到校刊社社员的协助,可以实行计画了。」



虽然话题转得很硬,但健吾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反而像是期待这个话题已久,立刻问道:



「我正想问你咧,我可没听你说过需要靠五日市把纵火犯逼出来。我有点担心,你到底想要他做什么?你问瓜野最近有没有好好地工作又是什么意思?」



健吾的语气很严厉。他果然很担心学弟被扯入麻烦事,真是个好学长。我是不是也该找个社团来参加呢?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瓜野对《船户月报》的工作认真到什么程度,会直接影响到计画的进行。」



我从书包里拿出一张L型文件夹。



「依照先前得到的情报,瓜野认为木良市的『防灾计画』是这次事件的关键。你上次给我看的消防分局辖区就是纵火犯的作案参考。」



「……嗯,是啊。」



「健吾,我不但不擅长拢络人心和威胁利诱,也很懒得查资料。可以的话,我真希望这件事能由你来做。」



我刻意说得很迂回。



果不其然,健吾立刻皱起眉头。



「是怎样?你是在说我什么事都没做吗?」



「是啊,什么都没做。虽说没做事的人也不只你一个。」



我把L型文件夹放在桌上。健吾只看一眼,脸色就变了。



「是的,校刊社应该先查清楚的。别人给的资料一定要小心求证喔。」



夹在里面的是「防灾计画」的影本。



「我先去了市公所,可是找不到负责这方面的部门,而且我只是区区一个高中生,根本问不出个所以然。后来我又去图书馆,结果轻轻松松就查到资料了……纵火案是从去年开始的,所以我先影印了去年的『防灾计画』。你看。」



健吾的表情很难看,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粗心大意吧。他把影印纸移到自己面前,看了之后更是脸色大变。



「喂,常悟朗,这是……!」



小心求证是很重要的。去年的「防灾计画」如此写著:



────



(木良市防灾计画  11页)



木良市消防局列表



木良消防局



木良南消防局



木良西消防局



木良市消防分局列表



加纳分局



桧町分局



针见分局



北浦分局



上町分局



华山分局



当真分局



津野分局



茜边分局



小指分局



西森分局



叶前分局



────



我点点头。



「没错,新的『防灾计画』完全没有提到各分局的辖区。」



健吾死命盯著影印纸,彷佛一直盯著就能让辖区列表浮现。很遗憾,我不记得自己有玩过火烤现形的把戏。



「这是从去年的『防灾计画』影印下来的。两年前的也没有附上辖区,三年前的也一样。从某一年开始,『防灾计画』就没有再附上辖区了,我不知道理由是什么,或许是有人觉得不事先设定辖区才能更有弹性地调度各分局。反正事实就是……」



我从L型文件夹里抽出另一张影印纸,内容和和刚才那份大同小异,连页码都一样,只不过这张有附上各分局的辖区。



「要一路查到六年前的『防灾计画』才会看到辖区,而七年前还没有小指分局。」



健吾盯著两张影印纸,茫然地喃喃说著:



「六年前……」



我不想打断他的思路,但我查到的资料还没报告完。



「消防分局有各自的概略辖区是事实。或许除了『防灾计画』以外还有其他资料也记载了辖区,但其他资料的分局列表很不一致,不见得都是照著加纳分局、桧町分局、针见分局……这个顺序。换句话说,这个顺序只出现在『防灾计画』里面。」



「照这样看来……」



健吾面色凝重地沉吟著。



因为他板紧面孔,让我有点担心他没听懂。虽然我觉得事实已经很明显了,还是明确地说出结论。



「也就是说,只有看到六年前『防灾计画』的人才会知道这样的分局顺序和辖区。」



「我知道啦。可是……」



健吾的语气变得很急躁。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觉得状况已经很明白了。瓜野在自己家里看到「防灾计画」,因为他哥哥是消防员。放在他家书柜上的「防灾计画」刚好是六年前的,就只是这样。



这件事还透露出另一个更重大的意义。



不过,我不打算立刻说出来,因为看著健吾困扰的样子很有趣。



所以我说了另一件事。



「这个计画要花很多时间,还要再等一个月才能看到结果。在那之后嘛,对了,如果再找吉口同学提供协助就更妥善了。」



不过老是找她帮忙可能要负担更多的情报费用。



「在那之前,先悠哉地准备考试吧。」



我现代国语的成绩已经提升了,但英语还是很不稳。没想到我到现在还会弄错关系代名词。



到底是怎么搞的?







一个月有四次或五次周末,而其中有三、 四次的周六或周日成了我和仲丸同学约会的日子。从去年九月突然开始交往以来,我们一直保持著这种频率,只有寒假和春假例外。



五月最后一周。下午一点约在站前已经是我们习惯的约会模式了。现在虽是春天,但天气已经逐渐变热,我觉得满身大汗感觉很逊,所以就穿了短袖。



结果我的决定是对的。天气预报什么都没说,不过这一天的阳光非常强烈,才刚过中午,气温就开始飙高,天空万里无云,连一丝微风都没有。站前都是水泥地,站在哪里都摆脱不了热气,我只能靠近喷水池,希望会凉爽一点。约好的时间过去了,仲丸同学迟到五至三十分钟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今天仲丸同学迟到了二十分钟,还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她在胸前小幅度挥动双手,朝我走来,接著展开一如往常的对话。



「对不起,你等很久了吗?」



「不会,我才刚到。」



仲丸同学看著我笑了。



「真好,看起来好凉快。」



仲丸同学如此说道。她依然穿著春装,这件粉黄色针织衫是在我们上次约会时买的,虽然颜色很好看,但今天这么温暖,似乎不太适合。



可是……



「白天虽然凉快,但晚上可能会有点冷。」



此时仲丸同学的表情有些黯淡。



「喔喔,是啊。嗯,或许吧……」



「嗯?会冷吗?」



「不是啦,我是想到晚上。对不起!」



她双手合十。



「我今天得早点回家。难得我们出来约会,真的很抱歉。」



原来是这样啊。



「没关系啦。你有门限嘛。」



我挤出笑容,又补上一句:



「……有点遗憾就是了。」



起初我们无论玩得多晚都不会有人说要早点回家,如果是在周日约会,因为隔天还要上学,所以我们会适可而止,若是周六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大概是春假前后吧,仲丸同学提到了门限的事,大概是因为深夜在外游荡而被父母教训了。我心想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为什么到现在才限制她?但我也不想硬留她。因为这样,我不期待她今天会不管门限。



可是仲丸同学面有难色地说:



「还有,今天不太一样,我只能待到傍晚。」



现在都快要一点半了,我不知道她说的傍晚是指几点,总之我们好像没有太多时间。依照平时的模式,我们本来应该先去逛衣服和小饰品……



「这样啊。那我们快走吧。」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这么早回家吗?」



喔喔,嗯,也对。



「我想你家里可能有事要忙吧。」



仲丸同学的视线开始游移,刻意到让我觉得她是故意的。她说:



「也差不多该认真准备考试了,所以我有点焦虑,因为我不是很聪明。」



我不清楚仲丸同学的成绩大概在什么水准,现在开始准备考试很合理,可是周六约会提早几个小时回家又差不到哪里去。如果她是在说谎,为什么她会希望我问呢?



算了,这就是「女人心,海底针」吧。



仲丸同学一直偷瞄著我,像是在揣测我的心思。她似乎发现我不想多问,所以又换了个戏谑的神情,双手按著肚子说:



「还有一件事,我还没吃午餐。我们找个地方吃东西吧。」



当然。我笑著点头。



此时我暗自想著:早知道会这样,中午就不吃姜烧猪肉定食了。



站前的拱顶商店街非常冷清,有很多店家连铁门都没拉开,不过这商店街还没有衰败到连周六午后都找不到吃午餐的地方。



好比说,放眼所及之处就有一间汉堡店。坐在那间店的吧台座位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站前的圆环道路,如果要监视的话,那里可是绝佳的地点。



「那间怎么样?」



我试著问道,仲丸同学没有点头,只是「唔……」地沉吟。她对饮食不算太讲究,但我可以理解她不想在约会的时候用汉堡解决午餐的心情。



所以我们两人又继续走。



除了汉堡之外,我还想到另一间店,但我不敢说出来。记得上次走在三夜街时,我提了有一间咖啡厅的甜点很好吃,她就抱怨「前女友的身影浮现了」。考虑到这点,或许还是走惯例的行程比较好。大致说来,我们的行程有「站前三夜街散步」和「去电影院」这两种。有一次去Panorama Island还挺开心的,但我们两人都没再提议过要去那里玩。虽然我不会带她去郊区的驾训班或废弃的体育馆,但我还是应该再多花点心思。



来过三夜街这么多次,我第一次注意到这里有中华料理店。那间店的店面很窄,不够显眼,而且我也没想过要来三夜街吃中华料理,所以就算看到也不会放在心上。我又试著提议吃中华料理,仲丸同学一脸不屑地说:



「拜托,谁要吃那个啊?」



隔著脏污的玻璃门望进去,烟雾缭绕的室内坐的全是中年大叔。如果是堂岛健吾当然不会在意,但仲丸同学应该无法接受吧。



我们可不能继续悠哉地挑下去。



「过了两点之后,大部分的店家都会关门喔。」



「我也这么想。唔……要去哪里呢……」



我拿出手机看时间,现在是一点四十分。如果真的找不到,去便利商店买些东西吃就好了嘛……可是与其吃便利商店的东西,还不如去汉堡店。我继续左右张望,找寻适当的地方。



我看到一间类似居酒屋的店,但我没打算进去,话说回来,居酒屋在白天也不会营业。如果不是有所顾虑,去「樱庵」也不错,那里的热三明治看起来挺好吃的。



此时,仲丸同学指著马路对面说:



「啊,那间店好像不错。」



我转头一看就看见了广告旗子,那是一间家庭式餐厅。我知道外环道路上有几间家庭式餐厅,但我不知道三夜街也有,难道是最近新开的吗?



「你看,有促销活动耶。现在这么热,吃冷义大利面最好了。」



无风吹拂、平静不动的旗子上写著「冷义大利面季」。蘑菇白酱冷义大利面八百圆。喔喔。



「小鸠,去那间店好吗?」



「嗯,好啊。那里应该也有无限畅饮吧。」



仲丸同学一听却讶异地问:



「你不吃吗?」



「喔,嗯,我已经吃过了。如果分量不多,我想吃一点轻食,家庭式餐厅正好适合。」



「这样啊……不好意思耶。」



仲丸同学不知为何一脸愧疚的样子。如果是因为相约在一点,以前也都是这样,而且我通常都是吃过午餐才来的……为什么她今天要为这种小事感到沮丧呢?我察觉到她的不安。如果有事令她烦心,我可以陪她商量啊。



总之我们先去餐厅吧,到时再慢慢问她。



「我们先进去吧。」



我带头走进餐厅,仲丸同学默默地跟在后面。



现在已经过了午餐时间,但店里的客人还不少。我本来很期待店里会有冷气,但店里一点都不凉,大概还没开冷气吧。今天突然变得很热,但毕竟还是五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最靠近门口的一桌有四个女生大声谈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们太吵,店员过了一阵子才发现我们的存在。有一个身穿白围裙、挂著名牌,名牌上还别著「实习生」徽章的女服务生快步走了过来。



「欢迎光临,请问是两位吗?」



「是的。」



「请问要坐禁菸区还是吸菸区?」



我们一看就是未成年,有必要问这个问题吗?我是不知道有没有同龄的人会抽菸啦,但是身为小市民,未满二十岁是不能抽菸喝酒的。



「禁菸区。」



「请往这里走。」



我们被带到比较后面的座位,那四人的笑声听起来没那么吵了。实习的女服务生笑容满面地说「决定要点什么之后请按桌上的按钮」就离开了。我看看桌上,却没有看到菜单。会不会在桌子下?我如此想著,但桌子下面只看得到仲丸同学的脚。我不解地歪著头,仲丸同学突然问道:



「那个……小鸠,你应该不饿吧?」



她好像有些消沉。她这么介意这件事吗?



「嗯。没关系啦。」



「而且我今天还迟到了,小鸠,你等了很久吧?」



「不会啦……我又不介意。」



她会因迟到而内疚让我有些惊讶。因为见面时她什么都没说,我还以为她不会放在心上。



我又仔细打量仲丸同学。



刚才我都没发现,她的表情明显透露出落寞。说是落寞,其实更像是担心,而且她还一直观察我的表情。怎么回事?难道我的脸上沾到了姜烧猪肉的酱汁吗?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脸。



「没关系啦,我也迟到过啊。还是说,你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也不想随便乱猜。



仲丸同学把手肘靠在桌上,一副不安的样子。



「我一直觉得……」



她开口说道。



「你真是个体贴的人,比普通的体贴更体贴。」



我没想到她会突然夸奖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不过普通的体贴是什么意思?



「有吗?」



「有啊!」



她很肯定地回答。那真是太好了。但仲丸同学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说道:



「假如……只是假设喔,不管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吗?」



「……你问得真奇怪。」



「只是假设嘛。」



这也是因为「女人心,海底针」吗?



自我评价和他人评价不一致是常有的事,所以听到仲丸同学说我很体贴,我并没有提出异议。虽然我心里想著「你在说什么啊兔子先生」(注1),但我不想说出来。仲丸同学会有什么事让如此体贴的我都无法原谅呢……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



我该回答什么才是正确答案呢?该怎么说才会符合仲丸同学心中对我的想像呢?



「如果你做了太离谱的事,我可能就没办法原谅了吧,譬如突然拿水泼我之类的。」



「嗯,不是这种事……」



我知道。对了,没有送上开水耶。刚才那位女服务生的实习生徽章的确不是白挂的。



「只要不是这种事……不管我做什么,我总觉得你最后一定都会原谅我。不过这样其实很普通吧?没有人会永远不原谅别人吧?」



或许吧,虽然有些人是因为接受道歉而原谅,有些人是因为时间冲淡一切而原谅,再不然就是因为复仇过后心情爽快而原谅。



不过仲丸同学没有听到我说的后半句话。



「是啊,你一定会原谅的,因为你很体贴嘛。」



为什么她今天突然这么……她以前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我有一种搔不到痒处的感觉,这些对话太没头没脑了,让我什么都摸不清,总之还是先扯开话题吧。



「没有菜单就不能原谅了。叫服务生过来吧。」



我依照女服务生的说明按下呼叫铃,结果铃声比我想的更大声。仲丸同学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因吵闹的铃声而错失时机。



实习中的女服务生神色自若地出现了。我说「桌上没有菜单耶,还有,请给我们开水」,她不慌不忙地回答「很抱歉,等一下就送过来」,然后就离开了。



菜单是大到无法用单手拿的三张厚纸板。女服务生把菜单放在桌上,又补充说明:



「蘑菇白酱冷义大利面已经没有了。」



写在旗子上的菜色竟然卖完了。



「决定要点什么之后请按桌上的按钮。」



聊了一阵子,我开始觉得有点饿了。我看看菜单,上面有一道「酪梨滑嫩三明治」。老实说,用滑嫩来形容三明治完全无法引起我的食欲,不过还附了咖啡,而且很便宜。



「我选好了。」



仲丸同学还在挑选。



「唔……蘑菇白酱冷义大利面没有了啊……」



她喃喃说道,凝视著菜单上那行「夏季热卖!冷义大利面季」。从我的方向看过去字是反过来的,所以看不太懂,下面好像写了「蘑菇白酱冷义大利面」和「熟透番茄沙拉风味义大利面」。也就是说,只有两种?明明是促销活动却只有两道菜色,而且其中一样还卖完了。话说回来,为什么才五月就开始搞夏季热卖?这样下去到了七月要怎么办?把经理给我叫出来!我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我正在享受小市民的妄想,仲丸同学就说:



「那张菜单给我看一下。」



她拿过去看了一下,立刻喃喃说著「决定了」。



「小鸠,你也选好了吧?那我要叫服务生啰?」



我点头。仲丸同学伸出手指,店里又响起了宏亮的铃声。虽然这次已经有心理准备,我还是被吓了一跳。我不禁想著,音量调得这么大,是为了让实习中的打工店员听得更清楚吗?



那位女服务生又走了过来,她笨拙地按著一个像计算机的机器,眼睛死盯著萤幕,但语气依然开朗。



「好的,请说。」



「那……我要酪梨三明治,附咖啡的套餐。」



「好的……请稍等。呃……好,没问题。」



真的没问题吗?我转头一看,仲丸同学也露出了担心的表情。



「那我要鲑鱼奶油义大利面。」



「好的,鲑鱼……义大利面……好,为您重复一次,弱梨三明治附咖啡套餐,还有鲑鱼奶油义大利面。」



不对,是「酪」梨。



我没有真的说出来。



「麻烦你了。」



「请稍待片刻。」



女服务生走向厨房之后,我和仲丸同学互看一眼,同时笑了出来。店里不可能只有一个服务生,为什么来的老是同一个人呢?



……回归正题吧。现在的情况不太寻常,在我们有秩序而规律的世界里出现了一丝的混沌。



嗯,依照我的想法,只要细心一点就能解决了。



仲丸同学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然后笑容满面地说:



「对了……」



「嗯。」



「我们交往很久了呢。」



是这样没错。回想起来,那次放学后的交谈已经是去年九月的事了。我折指数算。



「已经九个月了吧?」



「现在才说这个好像有点晚,我们的契合度挺高的耶。」



我神色自若地点头。



仲丸同学稍微移开视线,若无其事地继续说:



「不过呢,好像还是有很多人不知道我们正在交往。」



「这样啊。」



「该知道的人都知道啦。」



不知道的人还是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能含糊地附和。仲丸同学的脸上仍挂著笑容,但我总觉得她的表情有些僵硬。



「可是呢,也有人很清楚这种事。该怎么说呢,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那么清楚。」



「这种事?你是说哪种事?」



「就是这种事嘛。」



这种事指的是我和仲丸同学在交往的事吗?仲丸同学突然直视我的眼睛。



「小鸠,你也认识这种人吧?」



她是在试探我。我知道她想问什么,忍不住觉得她的技巧很差。



我歪著头说:



「有吗?我认识校刊社的前社长,不过他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应该不太清楚这种事吧。你想要找这种人吗?」



「不是那个意思啦……」



她欲言又止,然后沉默不语。



打破这局面的是女服务生,而且又是刚才那位实习生。



「久等了,点了鲑鱼奶油义大利面的客人。」



「啊,是的。」



「这是您附餐的沙拉。」



她把一小盘沙拉放在桌上,里面有切丝的莴苣、高丽菜,还有切块的番茄。上面的白色酱料应该是凯萨酱吧。



仲丸同学一脸诧异地看著沙拉。



「还有附沙拉啊?」



「是啊,这是午餐套餐。」